第一节
宁静。一座高耸的石塔,矗立在海边,引导远来的船只,进入这个美丽的港口。
繁华、壮丽、干净,很难想象,在“蛮夷之地”,居然还有这样的城市,这样的港口。新州城是用砖石垒成,城长数十里,在这高大的城墙外面,还有许多石塔,上面站满了持戈背弓的战士。城里的居民,热情有礼,远远超乎来自中原的客人的想象。在这里,也能见到天下万邦的商旅云集,不仅有形貌各异的夷人,更时常能听到有人在用广州话、泉州话、杭州话交谈。城中的贵人,头戴金帽,穿着鲜艳的服饰,出入都乘着庞大的大象,身旁跟着手持剑盾的美丽使女,每个人的身上,都异香扑鼻。
但是,被悲痛、沮丧、绝望的情绪笼罩的邺国众人,已经没几个人能注意到新州的魅力。他们心里,充满着对海洋对未来的恐惧,一旦靠近港口,他们便争先恐后地逃离自己的座船,跑进占城的驿馆躲了起来。染上各种疾病的病人,占满了驿馆的房间;即使健康的人,也一个个愁眉不展,每天都有人去央求邺国公赵宗汉,请求他能上表给朝廷,希望朝廷开恩,许他们回到大宋,哪怕能让他们从陆路回到广州居住也好。还有一些人,则发了病似的寻欢作乐,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国度,他们因为身份的尊贵而受到尊敬与良好的款待,但他们却滥用主人的好意,玷污自己的身份。
这一切,都让柔嘉感到羞辱。
她的父亲,她的兄弟姐妹,她的族人,全都被海难与疾病击垮了。
然而,将来迎接他们的,却依然并非坦途。
曹友闻从新州的商人那里打听到消息,那个“镇海侯”正在整军经武,暗地里遣人四处购买军器、船只,有许多的谣言说他的密使出现在许多的国家。
而宗泽从虎翼军那里得到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薛奕已经派人前来新州等候,要求他们尽快前往封国,以备非常。
但这些消息,不仅未能令赵宗汉与他的儿子、族人赶紧启程前往邺国,反而使得他们更加畏缩。
柔嘉打心里厌恶这种懦弱,但她却束手无策。
她不是十一娘,她不知道应当如何去安慰别人,鼓励别人。她也希望有人能够来安慰她。她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并非每一个都很亲近,有一些甚至很陌生,但是,在暴风雨中冲上甲板去帮助水手们稳固桅杆的仲栒,却是她很要好的兄弟。如今,却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她便永远的失去了他。
但是,即便悲痛、伤心,如果这时候退缩了,仲栒便是白死了。仲栒对新邺城有那么多的向往与憧憬,如果他们最终竟到不了邺国,守不住邺国的基业,他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柔嘉站在新州港的石塔下,眺望着南方的海面,一筹莫展。从新州到凌牙门,即使顺风,也需要半个月。而要令她那已成惊弓之鸟的父亲、兄弟、族人们再去面对这半个月的海上旅程,她实是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站住!”远处传来护卫的呵斥声。自从离开汴京,柔嘉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有一群护卫、侍婢跟随着,如影随形。她知道又是什么人被护卫挡住了,转过头去,远远地却看见曹友闻的身影,“叫他过来吧。”
“是,县主。”身边的侍婢答应着,连忙转身前去传令。
没多久,侍婢便领着曹友闻回来。
“县主。”曹友闻抱拳行礼,却是皱紧了眉头,忧形于色。
“你来找我,有事吗?”
“县主可瞧见了那几艘船吗?”曹友闻一面说,一面伸手指向新州港的远处。柔嘉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见那边的海港上,停泊着五艘三桅帆船,船看起来都很旧,其中两艘像是两千料的货船,还有三艘不过千料。
“那是周国的船队。”
“啊?”柔嘉怀疑地望着曹友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