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惇也连忙整整衣冠,正襟危坐。
“带人证楚氏上堂——”韩维高声喝道,故意加强了“人证”二字的语调。蔡承禧不置可否地眯着眼;安惇脸上却不免微微变色。
不多时,楚云儿便由衙役领上堂来。
“堂下可就是楚氏?”
“民女楚氏,拜见大人。”
“民女?你不是歌妓吗?楚氏。”安惇语带讥刺地问道。
楚云儿低着头,冷若冰霜地答道:“回大人,民女早已脱籍。”
安惇讨了个没趣,讪讪不言。韩维接过话来,例行公事地核实了楚云儿的身份。这才问道:“楚氏,本府奉旨将你从杭州召来,你可知为了何事?”
“民女不知。”
韩维“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喝道:“你真的不知?”
“回大人,民女的确不知犯了什么罪,还请大人明示。”楚云儿的话中柔中带刺。
韩维放缓语气,道:“若是犯了罪,岂无枷锁?是让你来做人证。此事干系重大,你须得从实说出。若说实话,是有功无过;若有虚言,这个罪责,你担当不起!你可知道?”
“回大人话,民女不敢欺瞒。”楚云儿心中冷笑不已。当真官命似泰山,民命如鸿毛,不过是做个证,又没有犯事,便不由分说,让她千里迢迢入京。
“知道就好。”韩维使了个眼色,班头立时跑了近来,拿过一张写满字的白纸,递给楚云儿。“楚氏,你可见过这首词?”
楚云儿接过纸来,见上面写的便“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亦不由一震,当下伪装不识,细细读完,将纸还给班头,迷惘地摇了摇头,道:“民女从未见过这首词。”
她这句话说出来,韩维心中一喜,暗暗松了口气,又肃然问道:“你再细细想一下,果真没有见过?”
楚云儿假意思索了一阵,依然摇摇头,道:“民女的确没有见过。”
安惇忽然冷冷地说道:“楚氏,你可知道欺瞒官府,是什么罪过吗?”
“民女不敢欺瞒。”
“既是不敢欺瞒,为何有人在你家厅中见过这首词的字帖,你却说不曾见过?”安惇沉着脸,厉声喝问。
“回大人话,既是在民女家中见过,想必有物证。两浙路提点刑狱衙门,将民女家中翻箱倒柜地抄查,想来大人已有证据,何不取来与民女一观,也好让人心服?若是无凭无据,民女却也不敢担这罪责。”
两浙路呈上来的物证,倒有几十幅字画,可其中并无一幅有那首《贺新郎》。安惇被楚云儿反驳,脸面羞得通红,怒道:“好你个泼妇,长舌倒是利害。你将物证毁去,谁能查出?”
楚云儿反问道:“既无物证,大人说有人亲见,想来必有人证,何不让他来对质?”
安惇望了韩维与蔡承禧一眼,韩维不置可否,心中已是怒他多事;蔡承禧却假装没有看见,他平时附风弹劾石越倒有可能,遇上这种大事,蔡承禧早已打定主意,绝不做出头鸟。邓绾前车之鉴,明明皇帝有维护石越之心,他身为御史,怎敢逆圣意行事?御史御史,便是皇帝制衡百官的工具,对于这一点,蔡承禧比谁都清楚。“你安惇恃着有吕惠卿这座靠山,你就去闹吧。”蔡承禧暗道。
安惇见二人都不表态,心中不免也有几分犹豫。脑海中一瞬间又想起吕惠卿的暗示,一瞬间又是石越的权势……他权衡一阵,终于咬咬牙,狞笑道:“楚氏,你可是以为本官没有人证和你对质吗?”
楚云儿微微抬起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民女既无欺瞒,亦不怕对质。大人若有人证,便带他上堂当面对质;若无人证,亦不必虚言恐吓。民女也想知道是谁在污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