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寸进尺,开了头没法收场;至于兴兵北伐,那更是所谓的“孤注一掷”,拿社稷存亡开玩笑,赵顼自然不会采纳,他容忍这些声音的存在,不过觉得这股士气民心甚为难得;但果真如富弼、石越、吕惠卿等人所请,拒绝契丹所请,后发以制人,赵顼也觉得底气不足。章惇就说得明白,至少两年之内,宋朝没有与契丹一战的本钱。而如韩绛等所言,万一真的激怒契丹兴兵入侵,河北、河东都沦为战场,即使最终能击退契丹人,也是两败俱伤之局。宋朝的损失,也不是现在契丹所要求的这点东西所能比的。而且这会让西夏坐得渔翁之利,王韶在熙河的经营,甚至赵顼先西后北的策略,都可能毁于一旦。
皇帝不说话,吕惠卿与章惇也不便说话,二人便叉手侍立,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两天前,章惇便听说有御史弹劾韩绛,指责他之所以是怯敌避战,是因为韩家产业都在河北,害怕一旦发生战争,其家产玉石俱焚。虽然这份奏章被皇帝压了下来,但是韩绛在陕西遭败仗,居相位又碌碌无为,现今又传出这种诛心之论,韩绛的圣眷显是要到头了。章惇甚至还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弹劾韩绛的御史是得到了吕惠卿的暗示。他又联想刚刚吕惠卿的对答,心里登时雪亮似的——只要皇帝最终没有采纳韩绛那一味畏惧求和的主张,那么依照宋朝的惯例,韩绛就要主动辞职。如果他恋栈,皇帝只要将那被压下来的奏章发给他看看……在这一刹那,章惇犹豫了一下——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岂非正好是在帮吕惠卿的忙?他用眼角瞥了吕惠卿一眼,不料吕惠卿也偷偷在看他,四目相交,一闪而过,章惇一咬牙,便打定了主意:便是被吕惠卿利用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正琢磨着要怎么样向皇帝开口,却听赵顼忽然说道:“昨日朕召见韩维,他却是个糊涂人,没什么主张。朕在东宫时,韩维是记室参军,无论诗文时务,他都没甚主张,凡事必引王安石之见。这点毛病七八年了都不曾改过,朕问他北事,他便只知道向朕推荐石越……”
章惇心中一动,忙笑道:“臣以为这正是韩维之长处,懂得藏拙、不妒贤忌能,单这两条,便甚为难得。臣还是那点愚见,石越非百里才,不宜久居外郡。朝廷日前已准高丽使者金德寿入京,陛下何不下诏,令石越将郡务暂时移交杭州通判处理,陪同金德寿一共赴京?待事毕之后,是留之于京师,还是回杭州,陛下尽可从长计议。”
吕惠卿心中一凛,正要择言阻挠,却听赵顼已说道:“韩维也是这么个主意,朕昨日已令人传旨了。”
章惇忙颂道:“陛下圣明。”吕惠卿竟似嚼了一口黄连,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他却不知道,此时高丽使团早到了应天府,距汴京不过数日之程。是冯京暗中让应天府留住高丽使团,等待石越来“陪同”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