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几乎仅仅在一夜之间,大宋就变得输不起一场战争了!
不久之前,赵顼与王安石还沉浸在开拓熙河的喜讯之中,好消息一个个传来,梓夔察访司熊本以民兵讨平泸夷,去掉大宋西南地区百年之患;章惇完成对南江蛮的最后一击,克日便可回朝;石越奏两浙路元气渐复,杭州市舶司船队首航,这更是可比之张骞通西域的大事!
志得意满的赵顼整日在御案之间,探讨形势,布置方略,只待沈起攻破交趾,收复此汉唐古郡,然后挟四面告捷之余威,大力推行方田均税之法,彻底改革唐德宗两税法以来几百年间积累的税法沉弊,为大宋奠下万世之基。如此将养数年,一面使百姓休养生息,一面积蓄国家财力,勤修将兵、保甲之法,修缮战备,只待夏国有可乘之机,便数路大出,恢复河西;西夏平定,挟得胜之势,再攻燕州……赵顼几乎已经可看到自己将来在历史上的评价,会比唐太宗还要伟大!每次想起这些,他苍白的脸上,便不自禁泛上一丝红晕,呼吸也变得微微急促起来。“若真能如此,朕一切辛苦费心,皆是不枉!”这是赵顼每次看到内库的封椿钱、挂在寝宫的天下郡县图时,都会不由自主泛出来的想法。
然而自从河州被围,玛尔戬死灰复燃的消息传来之后,当真祸不单行,更大的噩耗从北面传来——
王安石这日自起床之后,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一大早刚刚走进禁中政事堂的院子,冯京就焦急地迎了出来,道:“介甫,诸州公文,道该路各州自去年秋天以来,滴雨未降,不料又有蝗虫成灾,常平仓无粮可济,道路上已经开始出现流民!”
王安石脸色立时惨白,他阴着脸看了冯京一眼,冯京已是手足无措,而政事堂的官员,无论大小,一时都变得异常的沉默。
旱灾不算什么,几个月来,无论是汴京的天气,还是各地的报告,都在说明旱灾很可能会发生——问题是石越!托梦竟然是真的?所有的人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泛起这个念头,但是没有人敢说出来。而更让人心惊胆颤的,是蝗虫!一般人会认为,蝗虫是上天对朝廷不修德政的惩诫!几个检正官心里已经在嘀咕:“老天爷真不给人好日子过,没省心几天,又送来了攻击新法的借口。”按惯例,“拗相公”要请求辞职以应天象。
王安石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人拿着文书闯进院子,禀道:“河东路蝗灾!”
冯京身子不由一颤。虽然他和王安石政见不合,灾情严重的确是攻击王安石很好的机会,但是这种延及数路的大灾,万一处理不当,激起民变,是可以动摇大宋国本的!河北流民要逃灾,一路南下,自然而然是汇集开封,而开封也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如果流民要在京师闹起事来……冯京想到这个后果,就不寒而栗。
河北诸路,绝无赈灾的能力!
然而事实无比的残酷,接连半个月内,黄河以北地区,报告灾情的文书如雪片一样飞入汴京。每份文书上,都无比清楚地告诉政事堂的大臣们,本州已经有百姓开始逃灾,流民们的目的地,十之八九,都是汴京!
政事堂取消了轮值的制度,所有的宰相,每天都必须到齐。而赵顼现在接到的文书,甚至不需要,凡是黄河以北来的奏章,几乎毫无例外的是报告灾情的严重性。官员们的语气诚惶诚恐,但是却也无比清晰地告诉赵顼与王安石:“我们无力赈灾,也无力阻止流民的出现!”
“丞相,如今要如何处置方是?”赵顼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情去后悔了。他并不是昏君,深知此时的情况,只要处理不当,必然动摇国本,因此他才断然拒绝了王安石的辞呈。
“方今之计,只有仰赖东南漕运和开封的积蓄了。”王安石也没有什么良方,“还有一个月,东南种两季稻的地区,早稻可熟,加上各州的存粮,应当可以渡过这个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