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你是富阳县知县,不知道常平仓里有多少余粮?”石越一边说,一边从陈良手中接过一本账册,扔到刘非林桌上,“还要请刘大人过目!”
刘非林和众官员哪里知道,这十日之内,石越以常平使的身份在杭州建府,悄悄调了一些平素得到苏轼认可的小吏,加上从唐家临时借来的几十个账房先生,从杭州开始,重新清查两浙路常平仓的账目。结果发现仅仅账目上的存粮,就已经少得让人不敢相信——其中因为以前青苗法借出去没有收回的,“依法”挪作他用的,救灾用的——这几项几乎便把现在统计出来几个州的常平仓储粮耗光了,余下的那点粮,别说救灾,连给老鼠吃都不够。石越又派人去悄悄检视,发现有不少州县,更是有官员把常平仓的储粮借出获利,实际储粮又不及账目的一半!可笑杭州至两浙路大小官员,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又以为这里素是产粮之区,一个个想当然地以为粮仓的粮食,必然不少。这时候石越把统计出来的各县的账簿一一分发到各县知县的手中,而给彭简一份总册,众人脸色立时都变得难看起来。
特别是册中详列的账目储粮几何,实际储粮几何,在座官员,没有私借常平仓牟利的,十无一二,这时哪里还能坐得住?若石越是一般的官员,只怕众人早已打好回去写弹章,构陷长官的主意了。偏偏石越又是天下都知道的大红人,这个事实,总算压住了不少人心中的蠢动。
九思厅内,此时静得只听见翻动账册的沙沙声。
杭州通判彭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常平仓账目与实际的亏空,他只怕要占一大部分。若以常理而论,他并不受知州节制,但是石越在账册上用的印,却是提举两浙路常平副使的大印,这个印,却算是他的上司了。
“本官本来想的主意,却是平常,不过是‘以工代赈’四个字。用常平仓之余粮,雇用受灾百姓,修水利,建驿道,恢复生产。不料这常平仓所余之粮,却未免是过于触目惊心了,因此召众位大人前来,一起想个主意,总得把这个难关过了。”石越回到座位上,徐徐说道。
“除去常平仓,州县还有备三年用度之钱吧?”刘非林飞快地瞥了石越一眼,小声说道。宋朝财政上也是行强干末枝之策,各州县钱粮,都是计算好只留三年用度甚至一年用度,多余的全部转往京师。杭州毕竟也算富庶之地,特别是唐家等大商家在此设商行之后,棉布行销天下四海,单单是商税,已经很是可观,因此三年用度之钱,的确也不算太少。
但是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有不少愤恨的目光投来。常平仓的粮食都能借出,政府的储钱,贪污的,挪用的,拿去放高利贷的,更不知道有多少,而且钱上面的账目,更加好做手脚。
“嘿嘿……”石越干笑几声,目光逼视着刘非林,厉声说道:“备三年用度之钱,你富阳县有吗?”
不料刘非林这时却并不示弱,朗声道:“三年之钱是没有,朝廷诏令救灾、修水利,已用过不少。苏大人在时,浚清西湖,重修六井,虽然是惠民之举,也是要用钱的。州府也因此向各县借调过一些,借据尚在,大人可以查证的。”
石越见他如此,倒不由一怔。他本意并不是想打贪官,现在首要之任务,还是恢复生产。天下承平已久,清廉的官员不能说没有,但官员们绝对是鱼龙混杂——贪污腐败毕竟是无论民主或专制都不能彻底解决的问题。他就算用自己的威权压得属下暂时清廉,但是只要他前脚一走,后脚必然死灰复燃,这种人治下的清廉,意义相当有限。至少以轻重缓急而论,现在的确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不过想借此一面威慑群僚,让他们对自己有所畏惧;一面引出自己的办法来,以减少反对之意见。
他见刘非林倒还磊落,微微一笑,借势转换话题,道:“本官自然是信得过刘大人和众位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