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次日一大早,天就下起蒙蒙小雨。侍剑急匆匆跑到桑府,不由分说,吩咐丫头用冷水把石越弄醒了,整好衣冠,便催着他进宫。原来真不出潘照临所料,皇帝要召见石越。
石越被冷水一淋,倒是清醒过来了,知道众人都尚未醒,自己却要急急忙忙去见皇帝,不由自嘲道:“果然是富贵闲人最难得。”
侍剑一边服侍他换上官服,一边冷笑道:“公子也别抱怨富贵闲人,昨日岂不是闲人了?结果醉成这样,夫人一晚上让丫头出来问了不下十次,我们也不敢说。”
石越啐道:“臭小子胆子就大成这样了。”
入了宫来,才知道皇帝是在集英殿召见,连忙跑了过去。到那时,连韩绛在内,二相三参,外带其他几个翰林学士,加上枢密使、三司使、御史中丞,以及吕惠卿——石越知道那多半是特旨——都来了。他才告了罪,便听吕惠卿笑道:“陛下,依臣之见,应当给石越赐一座离大内近一点的宅子才好。”
冯京知他这是讽刺石越来得晚了,不待石越分辩,也笑道:“吕大人说的也是正理。石越的赐宅离大内太远,因为陛下所赐,所以他也不敢置办新宅。何况平日清廉,京城房价贵,也不见得就能说买便买。碰上今日这样不该他当值的日子,有急旨要商议军国大事,便难得及时赶到。”
吕惠卿见冯京强出头,干笑道:“冯执政对石大人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只怕比韩侍中还知道得多些。”他这话说得厉害了,分明是说冯京与石越结党。冯京勃然变色,枢密使吴充早就说道:“为人臣者,要有人臣的体统。”
这三人在皇帝面前夹枪带棒,王安石不以为然,蔡确却幸灾乐祸,在他看来,无非是“狗咬狗”。曾布虽是新党,心里只怕也是盼着吕惠卿吃亏要多些。韩绛和孙固却是木人一样,不动声色。
赵顼心里明白,可也无可奈何,只好装作糊涂,笑道:“这些事现在不必议,先说正事。石卿不久就要出京替朕牧守一方,京师的宅子,等他回京后再赐不迟。”这话说出来,王安石、蔡确、石越不为所动,显是早已知道。旁人无不吃了一惊,冯京、吴充眼见着韩绛回来,以后中书的事情更加难办,还盼着借石越为助力,因此冯京才不顾成例,一力荐举石越为参知政事,哪知道荐章上去没几天,反倒说让石越出外了。
赵顼却不去管他们想什么,只向韩绛、孙固问道:“韩卿,孙卿,对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托梦之事,二卿有何意见?”
韩绛和孙固对望一眼,心中暗道:“果然问及此事。”他二人在进宫之前,早已猜到皇帝必问此事,二人互相探过对方口风,只是两人的嘴都非常严实,不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韩、孙虽然同是待罪之身,但一日召回,便各居显职,韩绛为次相,孙固做的翰林学士、知制诰亦是最为机要之官,国家军机,无不与闻。但是韩家是北宋官品世家,可以说是冠带满朝,在宠信上孙固也不能和韩绛相比,且韩绛又是次相,这时自然是韩绛首先开口:“臣以为若以此事做决断大事的根据,必为后世所讥。请陛下三思。”
对于韩绛的态度,众人倒并不奇怪,韩绛外号“持法罗汉”,要他和王安石生分,只怕难了一点。殿中众臣,都把目光投在孙固身上。
石越心中此时也忐忑不安。他知道孙固的态度极为重要,此时连冯京都不能对自己有坚定的支持,孙固是皇帝特意召回的,若能得到他的赞成,那么说不定有希望说服皇帝早做一点准备。但是如果连他也反对——孙固一向是不支持王安石的,那么大事去矣。他心中实在无法不顾那千万百姓之生死,这时几乎要忍不住抢先说服孙固,好让他在皇帝面前赞成自己。
孙固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趋前一步,亢身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全由石越年轻孟浪而起,实不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