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秦淮月夜,曾国藩强作欢颜,为开缺回籍的弟弟饯行
荒的措施同。”
“亏你想得出,把修复秦淮河与开生荒相提比论。”曾国藩不无赞赏地说,“好吧,就依了你。”
曾国藩对恢复秦淮旧迹如此感兴趣,使赵烈文大为惊讶,他终于忍不住发问:“大人,这秦淮河素来被人贬为轻薄子弟的游玩之所,卑职不明白,大人为何对此事这般重视?”
“你要问这个么!”曾国藩微微一笑,“三十年前,我是心向往游冶而不敢游冶;三十年后,我是心不想游冶而不禁别人游冶。三十年前血气方刚,声色犬马,常令我心驰神往,但我求功名,求事业,不能沉湎此间。我痛自苛责,常不惜骂自己为禽兽,为粪土,而使自己警惕。经过十多年的静、敬、谨、恒的立志与修养,终于做到了心如古井,不为所动。三十年后的今天,我身为两江总督,处理事情则不能凭一己之好恶。我要为金陵百姓恢复一个源远流长、大家喜爱的游乐场所,要为皇上重建一个人文荟萃、河山锦绣的江南名城。芸芸众生,碌碌黔首,有几个能立廊庙,能干大事业?他们辛苦赚钱,也要图个享受快乐。酒楼妓馆,画舫笙歌,能为他们消忧愁,添愉悦,也就有兴办的价值。我身为金陵之主,能不为这千千万万的凡夫俗子着想吗?且游览秦淮河,如同读一部六朝至前明的旧史,几度兴废,几多悲喜,亦足令读书君子观古鉴今,励志奋发,居安思危,为国分忧。夫子庙楹柱上曾有一副联语,道是:‘都是圣人,且领略六朝烟水;暂留过客,莫辜负九曲风光。’我看这副楹联就不错,君子小人都可以一游秦淮。夫子庙重新修好后,还得把这副楹联刻上去才是。范文正公称赞滕子京治岳州时是‘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这话说得好!有政通人和,才有百废俱兴,而百废俱兴了,又体现出政通人和。秦淮河初具规模后,还要修复鸡鸣寺、莫愁湖、台城、胜棋楼、扫叶楼,乃至城外雨花台、孝陵卫、燕子矶等等,将六朝旧迹、前明文物一一恢复,使龙盘虎踞的石头城再放光彩。惠甫,你说对吗?”
这番话,说得赵烈文从心坎里折服,并于此对曾国藩的认识更深入一层。他发自内心地叹道:“大人器宇之广,见识之高,真常人万不及一。”
修城墙,造房屋,复满城,兴贡院,再加上重建夫子庙,恢复秦淮河,曾国藩一天到晚忙在善后处理与百废俱兴之中,暂时忘却了锥心的忧愁和恐惧。这天上午,一道圣旨又将他的忧愁和恐惧唤回,这便是皇太后、皇上批准曾国荃开缺回籍养病。当然,上谕还是客气的。先肯定他“迭克名城,勋德卓著,攻拔江宁,厥功尤伟”,又说他因办理军务心力交瘁,若不准其开缺养病,非体恤功臣之道,最后赏他人参六两,说朝廷正资倚畀,望加意调治,一俟病体痊愈,即行来京陛见。
这些客气的表面话背后所包含的心思,曾国藩已洞若观火。
“要隐忍挺住!”他不断地自我告诫。
就在曾国藩收到上谕的同时,浙江巡抚曾国荃也收到了这份开缺圣旨。他虽早有准备,但仍显得委屈痛苦,匆匆看了一遍后,便急急坐轿来到督署。
“大哥,我明天就离开金陵。”曾国荃说话之间,声音在微微颤抖。
“该做的事都做了吗?”曾国藩温存地看着百战功高的弟弟,心里很难受,脸上却带着微笑,做出一副怡然的神态。
“请求开缺的折子拜发以后,我就开始作准备了。自恭王被罢以后,我知开缺只是早晚的事,该做的事情都加紧做好了。”恭王被罢去议政王一事,给曾国荃震动极大,第一次真正领略到了君威凛冽,往日的骄狂性情有所收敛。
“我明天就走。”停了片刻,曾国荃又重复一句。
“也不要这样着急。”尽管“接旨启行”是他对弟弟说过的话,但真的这样,他又觉得太凄凉了。作为执行皇命的两江总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