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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万岁爷秉灯谈鬼事 大太监深夜访权臣
    出了张居正府邸,天色已黑。冯保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紫禁城,连杯茶都来不及喝,就径直跑到乾清宫向皇上禀报。此时皇上刚用过晚膳,正在东暖阁中同三个内侍一起玩斗叶子的游戏,叶子是一种纸牌,又叫马吊牌,共四十张,每张牌都以《水浒》故事中的人物命名。玩时四人入局,每人八张,以大管小,变化甚多。大约是年前,乾清宫一名管理牌子在外头学会了这种牌戏,回宫来教给皇上,皇上很快就上了瘾,每天只要一落空,就要让贴身内侍陪他玩几局。冯保进来的时候,皇上正玩到第三局,乾清宫管事牌子周佑与他是对家,这时候打出一张百万贯的阮小五。皇上磨蹭了一会儿,突然甩出一张牌来,嚷道:

    “千万贯行者武松!”

    周佑一看这张牌,立刻叫起来: “万岁爷,你这张牌是偷的!”

    朱翊钧硬着脖梗儿,大声争辩:“咱啥时候偷牌了?咱有这张牌嘛!”

    “你是有这张牌,但奴才打出九十万贯活阎罗阮小七时,你就用过一次,怎地现在又有这一张?”

    “有就有,你输了,却反赖我。”

    一个万乘之尊,一个下贱奴才,竟为一张牌争得面红耳赤那架式好像还会打起来。冯保实在看不过眼,站在门口也不挪步,只重重咳了一声,朱翊钧转脸看见他,犹自喊道:

    “大伴,你评评理,周佑这混蛋,竟然说朕偷了他的牌。汶怎么可能!”

    周佑得理不让人,咕哝道:“万岁爷,你不是偷奴才的,你是偷你自己的。”

    “你听听,越发胡说了,”朱翊钧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言道,“咱自己的牌,还用得着偷么?”

    周佑还想争辩,冯保朝他一跺脚,眉毛一拧吼道:“你这蠢物,敢说皇上偷东西,再胡闹,小心咱割了你的舌头!”

    这一骂,三个内侍都吓得筛糠一般,没有一个人敢张嘴说个不字儿,都灰头灰脑溜了出去。眼看着好端端一场牌局被搅黄。朱翊钧脸上有些挂不住,埋怨道:

    “大伴,朕方才争着好玩,你却当了真。”

    “皇上,在奴才面前,您总得注意体面,”冯保敛了火气规劝,旋即又道,“周佑这帮家伙,哼,屎壳螂爬革秸,终究不是一条蚕。”

    冯保的骂语很损人,朱翊钧也不同他理论,只漫不经心用手拨弄着桌上的马吊牌,过了一会儿才问:

    “你啥时儿从张先生府上回来的?”

    “老奴刚回来,就赶着进乾清宫来见皇上。”

    “张先生究竟怎样了?”

    “唉,恐不久于人世。”冯保瞅着桌上散乱的纸牌,心酸地说,“看张先生那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咽气儿。”

    “啊,真有这么严重吗?”

    “这种事,老奴怎敢打妄语。”

    冯保说着,便将见张居正的前前后后细枝末节详述一遍。朱翊钧听罢,顿时忘了方才的不快,伤心地说:

    “在恭默室最后一次见元辅,才三个月工夫,他就病成这个样子。原先朕总以为他患的不是绝症,只要天道一暖和,他就会慢慢好起来,谁知他今日里竞走到黄泉路口上……他若真的撒手一走,这一团乱麻似的国事,朕托付给谁呀?”

    最后这一问,透露出朱翊钧心中的惶恐,冯保抬眼一看,只见朱翊钧眼角已是滚出了泪珠,不由抚膝一叹,禀道:

    “皇上,当下之急,恐怕还得赶紧增加阁臣才是,以备张先生不豫……”

    “大伴说的是,”朱翊钧停了啜泣,答道,“就按张先生的推荐,你赶快替朕拟旨,补余有丁为文渊阁大学士,潘晟当过南京礼部尚书,资历深一些,这次就补武英殿大学士,列名在余有丁之前。着二人迅速到阁履任,这道旨,今夜就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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