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毛巾,穿红上衣黑裤子,活活一群古典武士,雄赳赳开上来,个个身手不凡。河州骑手遇上对手啦。大片大片的骑手倒在血泊里,指挥部逐渐暴露出来,那杆“黑虎吸冯军”的大旗还竖在院子里,卫兵们拚死抵抗。院墙“轰!”一声倒了,尕司令把军旗插在大灰马的鞍子上,顺手给马一鞭子,马就跳进沟里。
尕司令带卫队上了重台塬。那是一块绝地,一面陡坡,三面绝崖。国民军那些如狼似虎的红衣大刀队被撤到坡底下。枪又响了起来。
吉鸿昌正用望远镜看着。吉师长全身痉挛,他从少年忧郁而刚劲的脸上看到一种熟悉的东西。吉师长心想:我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人身上?少年军官脸上所散射的灵光确实是他。国民军狙击手用三八步枪向少年射击,子弹全打偏了,营长搧狙击手一耳光,营长抓起步枪三枪均未打中,吉师长问怎么回事。狙击手说:他的眼睛像老鹰,没人敢跟他对视。营长说:正面打不上,从侧面打保证要他的命。吉师长抓起步枪,他和少年瞳光撞在一起,他们都感到眩晕,少年伸手摸自己的太阳穴,吉师长也伸手摁那地方。步枪掉在地上,属下以为自己的首领换了枪。吉师长越出战壕,站在土台上,身披黑色大氅,威风凛凛。塬顶上大灰马也潇洒地来回走动,少年拔出手枪朝吉师长连发三枪,距离太远,子弹飞不到一半就坠落了。从弹头的孤线上可以判断出死亡过于沉重。骑手们给少年送来马步枪,少年用马枪朝头顶的太阳开火,子弹在阳光深处爆裂。少年对他的骑手说:“这人是个血性汉子,从正面杀不了他。”骑手们要从侧面对吉师长下手,少年不让,少年说:“那不是咱干的,叫别人干吧。”少年说:“他跟我一样,谁也从正面伤不了他。”
1933年轰轰烈烈的察北抗战失败,吉鸿昌逃到天津法租界避难,处在特务的严密监视下,吉将军也不在乎特务的恫吓,反而更活跃了,四处活动,联络西北军老朋友和各界人土,组织“中国人民反法西斯大同盟”。抗日英雄又成了社会活动家。南京当局再次下令通缉吉鸿昌,并密令军统局不惜一切手段秘密刺杀吉鸿昌。暗杀任务由军统北平站站长陈恭澍负责,这便是轰动中外的“国民饭店事件”。吉将军住天津法租界国民饭店,特务侦察得清清楚楚,靠暖气坐的那位穿白褂子的人就是吉鸿昌。看准后,特务出去发暗号,一群枪手涌到门口,几支手枪同时开火,打死的却是另一个人。吉将军临时上厕所,把死神堵在门外。暗杀失败,干脆来明的,由租界当局出面,把凶手从后门放走,把受伤的吉将军逮捕移交国民党。蒋介石密令,将吉鸿昌在天津就地处决。国民党河北省政府主席于学忠不忍杀害抗日英雄,便电告蒋介石:“我不便执行,可否送往别处执行。”
处决抗日英雄的重任,就当之无愧地落在了北平军分会主任何应钦的肩上。
何将军刚刚与日军联手剿灭了冯玉祥吉鸿昌的抗日同盟军。何将军的另一大杰作就是在二十九军宋哲元佟麟阁长城抗战击退日军之后,与日本签订《何梅协定》,把华北直接置于日军的攻击范围内。由何应钦来处置吉鸿昌是棋逢对手。死亡是一种艺术。吉鸿昌刚进北平军分会,值班上校递上一份写有“立即处决”的电文让他看。吉鸿昌若无其事,“赶快收回去吧!我不是三岁小孩,想给我下马威吗?”
走向刑场时,吉将军以手指为笔,以大地为纸,写诗一首: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临刑时,吉鸿昌要坐在椅子上死。“我为抗日而死,死得光明正大,不能跪,也不能倒在地上。”行刑者悄悄绕到他身后,他猛然回头,“这不行!我为抗日而死,不能在背后挨枪。”行刑者颤抖起来,死神首先把行刑者打垮了,“那您该怎么办?”吉鸿昌厉声说:“你在我眼前开枪,我要亲眼看着你们怎样打死我!”
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