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我也对他不薄,他有何理由来反我?上官婉儿说,密告信鱼龙混杂真伪莫辨,此事似乎要弄清罪证以后再作结论。女皇又问,你看调查周兴之案谁最合适?上官沉思片刻,突然笑着说,还是让恶狗对恶狗吧,陛下不妨继续静观来俊臣身手如何,女皇也笑起来,正合朕意,不知怎么碰到这类事就先想到来俊臣。
来俊臣身手如何?其实无须赘述,单凭后世流传的请君入瓮的出典,已经足够证明来俊臣在逼供诱供方面的天才了。据说来俊臣与周兴私交甚笃,因此周兴无所戒备地赴了来俊臣的酒宴。事情当然发生在周兴酒意熏脸之时,周兴听见来俊臣在向他讨教对付拒不招罪的囚犯的办法,来俊臣说,我手下有一个囚犯,明明有造反之嫌,却死不伏罪,一些皮肉之苦也奈何不了他,周卿饱学博识,能否传授一条良计妙策让他伏罪?周兴就挥了挥手说,你准备一只大瓮,瓮边围上炭火,让他蹲在里面,不消半个时辰,铜人铁汉也不得不招,来俊臣连连点头,吩咐手下说,听懂了吗,就按照周大人说的做。过了一会儿,来俊臣突然问,周卿想随我去观望瓮中囚犯吗?周兴说,不妨一睹为快。周兴随来俊臣来到伙房里,看见来家的仆人已经搬出大瓮,架好了炭火,周兴伸出头朝瓮口望望,他说,囚犯呢?这时候他看见了来俊臣唇边的一抹冷笑,来俊臣朝大瓮伸伸手对他说,请君入瓮。周兴目瞪口呆,酒意全消,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来俊臣安排的是鸿门宴,人心险恶至此,连周兴也猝不及防,他木然地看着来俊臣从袖中取出女皇的诏命,而紫袍黑靴上已经有大瓮的热气微微灼烤着,周兴的七尺之躯突然就软瘫下来,在绝望中他叩头伏罪,并且伸出一只手抱住了来俊臣的大腿。周兴在来俊臣为他准备的招供书上画了押,画了押就是死罪,但女皇说周兴曾为新王朝效力,开恩免其死罪流放岭南。蹊跷的是披枷带锁的周兴刚出洛阳地界便遭人伏击,几个蒙面者在山道上突袭了那支流放者的队伍,押送的士卒逃上山坡,回头一看周兴已成无头之尸躺在血泊中。蒙面者身份不明,但是死者已从紫袍高官沦为枷下苦囚,也就没有人去追问那个躲在幕后的策划者了。或许死者周兴的幽灵会出现在来俊臣的宅第里,但这只是人们的一种猜想,就像传说女皇是弥勒菩萨转世一样,开始有传说来俊臣本非肉胎凡人,他是魔鬼恶煞在人间的化身。
宰相们知道女皇一直为皇嗣之事忧心忡忡。大周王朝一旦创立,睿宗李旦也被赐武姓,以太子的身份隐居东宫,太子旦作为女皇的皇嗣顺理成章,但宰相们认为女皇恰恰为百年之后幼子即位深深忧虑着,女皇心如明镜,她应该知道那时候武旦将重新变成李旦,而武家的大周也一定会像昙花一现,大唐王朝必定卷土重来,这样的忧虑女皇难以启齿,但是宰相们却从她的片言只语和反复无常的情绪中感觉到了。凤阁舍人张嘉福想女皇之所想,他揣测女皇有立武承嗣为皇嗣之意,因此策划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另立太子的计划。于是便有了洛阳人王庆之率领市民三百人请愿另立武承嗣为太子的新闻。请愿书递至女皇手中,女皇神色淡然不置可否,她分别召来文晶右相岑长倩和地官尚书格辅元询问此事,岑长倩和格辅元都觉得另立太子的请愿是无稽之谈,岑长倩则请求对王庆之及幕后人严厉处罚,而格辅元列举出无端废除太子旦对政局的种种不利,他们注意到女皇脸上渐有难堪之色,女皇突然打断格辅元的滔滔之言,她说,难道我说过要废除亲生儿子的太子之冠吗?你们的陈词滥调不听也罢,听了反而让我心烦,你们给我退下吧,皇嗣之事我还需斟酌,自然会有妥贴的定夺。
岑、格二臣对女皇莫名的火气深感惶恐和郁闷,岑长倩对格辅元说,皇上对我们发什么脾气?难道她真的要废掉亲子立侄儿?格辅元说,天知道,大概她自己也踌躇两难吧。
两位老臣或许没有料到他们在女皇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