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梅花,插在龙辇之上,中宗不知道乾元殿的早朝是专门为他安排的鸿门宴。
中宗后来看见了太后的车辇人马,看见左右羽林军的兵士在程务挺和张虔勖的指挥下迅疾地排列于乾元殿周围,太后在上宫婉儿的搀扶下就坐于珠帘之后,他看不清太后的脸,只听见那阵熟悉的捻转紫檀木球的沙沙之声,中宗发现乾元殿上气氛异样,中宗高声向丹墀之下发问,今天是怎么啦,一个早朝何须左右羽林军前来护驾?文武百官们鸦雀无声,他们凭直觉猜到乾元殿上将发生非同寻常的宫变。中书令裴炎带着中书侍郎刘抵蛑凶谛辛俗詈笠桓龃罄瘢醯之宣读皇太后敕令的声音清脆而果决:从本日起废天子李哲为庐陵王。刘抵耙粑绰洌惺榱钆嵫状蟛匠宓浇瘀乔敖凶诖*龙榻上一把拉了下来,这个突兀的举动令满殿朝吏发出一片惊呼之声,但守侍天子的羽林禁军漠然不动,朝吏们便清醒地意识到宫变已经作了周密的准备,他们对这幕亘古未见的场景瞠目结舌,中书令裴炎竟如此大胆如此轻捷地把中宗拉下了皇帝的宝座。
人们看见中宗站在龙榻下,朝身后木然顾盼,他的脸上一半是愤怒另一半依然是愚钝和迷茫,朕有何罪?中宗诘问珠帘后面的母亲时身体开始摇晃起来,朕是皇帝天子,中宗说,这真滑稽,天子何罪之有?天子之位居然让后宫妇人给废了。你说要把大唐江山社稷送与韦玄贞,如此昏庸无知之君怎可端坐皇位之上?帘后的皇太后武照的声音平静却充满理性的光辉,皇太后的声音就这样柔软而威严地穿过乾元殿偌大的空间,传至每个在场的朝吏耳中,我受先帝遗旨辅助朝政,出此下策完全是为了杜绝江山易主的危险,相信你们会赞成我的敕令。什么江山易主?那不过是我的玩笑而已。中宗突然大叫起来,他朝天子龙榻最后注视了一眼,身子却犹如散草瘫倒在两个御林军士怀里。御林军的那两位兵士神情肃穆地将中宗架出了乾元殿。在场的文武大臣们鸦雀无声,听见珠帘纱帐后的皇太后说,天子口中无戏言,你们知道什么是玩笑吗?你们知道什么是天子的玩笑吗?
中宗在位仅有四十四天,当他后来与韦氏在禁宫别苑相拥而泣,想起短暂的帝王生涯似乎是南柯之梦。中宗后来常常为那句轻狂之言后悔不迭,他认为那是所有灾祸的起源,而聪慧的韦氏则冷笑着告诉他,千万别那么想,那不过是你母亲的一个借口。大唐天下不会姓韦,却迟早会姓武的。中宗被废的第二天相王旦顺理成章地接过了胞兄的皇冠,世人称之为睿宗。那是已故高宗与皇太后武照最小的儿子,那也是世人皆知的温厚而淡泊的影子皇帝。武后辉煌传奇的一生自此进入了华彩阶段,后代修订史籍的学者们发现公元六百八十四年三度改元,嗣圣、文明、光宅,三种年号令人应接不暇,它们充分显示出帘后的那个妇人运筹帷幄举棋左右的心境。睿宗即位的那天夜里长安城里爆出了一条令人心悸的新闻,十几名飞骑兵在一家妓馆里饮酒作乐,酒意醺浓时有人触景生情地发起了牢骚,因此惹来一场杀身之祸。发牢骚的人说,大唐皇帝走马灯似地说换就换,荣华富贵总是归于李姓家族,我们一年四季辛辛苦苦为皇室守戍,有谁得到了好处?如果早知道我们禁军飞骑的奖赏就这几文酒钱,不如拥护庐陵王复位,也许会多赏几个钱呢。借酒壮胆的飞骑兵们应声附和着,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姓赵的飞骑兵如厕之后久久不归,没有人料到那个同伴已经策马奔往玄武门,向宫吏们检举了妓馆里的秘密。羽林军的百名将士如临大敌地包围了那家妓馆,其时夜色灯火下的长安闹市笙箫弦乐正在高处,车马络绎不绝,许多人在楼窗前大树上亲眼目击了羽林军逮捕十三名飞骑兵的热闹场面。羽林军怎么把飞骑兵捕了?不知情的人一边观望一边啧啧称奇。知情者就说,那些飞骑酒后谋反,让人告发啦。看热闹的人一直跟着羽林军的马队,他们看见三名飞骑已经被当场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