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全都勒死。
赵道生努力挣脱着太子贤就地取材的绞套,不要勒死我,不要勒死你忠心的奴才,赵道生惊恐地狂叫着,他感到太子贤的手渐渐地松开了,那只手在他光裸的肩背上松软地滑过,停留在他的臀后,一切又复归平静,赵道生舒了口气,回过头来朝太子贤嘻地一笑,我知道殿下不忍心杀我,杀了我谁还能侍候好殿下的饮食起居?谁还会把洛阳宫的消息一字不差地传给殿下呢?太子贤那夜的情绪变幻无常,有很长时间他与赵道生默然相对,静听春夜沙漏之声。后来他们各怀心思相拥而睡,赵道生很快就睡着了,但他又被太子贤推醒了,他看见太子贤用一种阴郁而威严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太子贤说,你别睡了,今夜启程潜往洛阳,我要你五天之内杀了明崇俨那可恶的老贼。几天后洛阳城里出了那件轰动朝廷的命案,正谏大夫明崇俨在深夜出宫归家途中被人刺杀。据明崇俨的几名侍从描述,那夜月黑天瞑,刺客从路旁大树突降于明崇俨的马前,行凶及逃遁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他们只看见刺客的黑衣在奔马上一闪而过。人们说刺杀明崇俨的刺客绝非拦路的劫盗,人们猜测明崇俨死于他与洛阳宫的暧昧而危险的关系。
高宗皇帝下令大理寺缉拿那个神秘的刺客,诏告张贴于长安和洛阳的大街小巷,但是一年光阴悄然逝去,明崇俨的命案却依然是雾中看花。太子贤知道母后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他。当他们在洛阳宫共度调露元年这个灾难岁月时,母后多次提到明崇俨的名字,她的哀惜的语气和锐利的目光无疑是一种谴责。太子贤也因此相信她对明崇俨的宠信非同寻常,愈是这样他觉得明崇俨更是死有余辜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知道这个朝典吗?有一次武后直截了当地试探了太子贤,假如你也犯了法,父皇母后该怎么治罪于你呢?与庶民同罪。太子贤镇定自若地回答道,儿臣自幼熟读诗书,朝典条例自然也铭记心中。
我就见不得你这种自作聪明的习气。武后冷笑着给太子贤敲了一记警钟,她说,不要想瞒我的眼睛,没有什么能瞒骗我的眼睛。我放不下的只是一份舐犊之情,但是我眼看着你在一点点地伤透我的心,你已经视我如仇敌,我已经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太子贤记得他当时下意识地转过脸去看母后身边的侍婢上官婉儿,看上官婉儿手中的纨扇,但是武后突然怒喝一声,看着我,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太子贤咬着嘴唇,他的目光在母后日见苍老的脸上飘浮着,看见的却是韩国夫人七孔流血的死亡的容颜,他在想两个重叠的幻影到底谁是我的母亲?他的目光下落至母后涂满荨油蔻丹的手,那只手始终紧握着一只熟悉的紫檀木球,太子贤隐约忆起儿时曾想从母后手里抢那只木球被重击一掌,或许他对她的怀疑就是从那时产生的?她不会是我的母亲。太子贤的目光最后滞留在武后尖削的指甲上,他依稀看见一片臆想里的鸠毒残液,看见他哥哥弘纤弱的亡魂在毒痕里忽隐忽现,弘说,小心,小心那只手。太子贤想那只手是不是已经朝我伸过来了,现在那只手是不是已经把鸠毒下到帘后的酒杯中了?太子贤的沉默再次激怒了武后,武后突然一扬手将手里的木球朝他砸过来,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敢说话了?我就见不得你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武后气白了脸大声喊道,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鬼?我已无话可说,太子贤看着紫檀木球从他胸口弹落在地,滚过脚下的红毡地。胸口的那一击带给他的是钻心刺骨的疼痛,拂袖而去之际,太子贤听见自己的心疯狂跳动的声音,他想那不是心跳,是一种绝望的呻吟或者啜泣。太子贤自此不登武后的殿阶。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种瓜谣》于调露二年在东宫流传,到处哼唱《种瓜谣》的宦官和婢女知道这首小调是太子贤酒后挥墨之作,而乐工的精心配曲使《种瓜谣》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