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落日(10-1)
张空桌子后面坐了下来,从护书中取出来水笔墨盒与印有他名号的处方笺,静静构想脉案的写法。
“你是杜大夫?”突然有人在他身旁问。
抬头一看,是名太监,戴着六品顶带,论品级比县官还大。杜钟骏起身答道:“我是。”
“万岁爷派我来跟你说,你刚才在殿里说的什么,就照什么开方子,切切不要改动!”又指着陈莲舫说:“千万不可跟他串通起来!”
“不会,不会!”杜钟骏狐疑满腹,不可串通这一点,还可以体会其中的缘故,想是彼此商酌,希望意见一致,如果互相歧异,出了事谁也脱不得干系。但不知皇帝何以一再叮嘱方子不可改动,莫非另有人主使,非如何开方不可吗?
正在思索之际,带领的内务府官员来催方子了,杜钟骏便依刚才那太监所传的话,说了什么,便写什么,一挥而就,检点无误,将方子交了出去。
这时已有书手在等着,拿他的方子另用明黄笺纸誉正,一式两份,装入黄匣内,据说是皇太后、皇帝各一份。不久,又有太监传谕:“赏饭一桌。”这名为“赐膳”,照例由带领的大臣作陪。继禄陪他吃完了才说:“你今天新来,是插班,二十一才是你的正班,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等送回客栈,杜钟骏倦不可当,睡了一大觉起身,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皇帝不知已服了他的药没有?心里又想,陈莲舫也开了方子,不知异同如何?如果服了自己的方子,陈莲舫那张方子还用不用?
到得晚上,来了一名太监,正是白天他刚请完脉出殿,追上来传话的那个。他说:“万岁爷已服过你的药,明天仍旧要请脉。”
“是!”杜钟骏说:“继大人知道不知道?”
“另外派人通知他了,内务府会有人来接你。”
杜钟骏点点头,抓住机会问道:“请问,陈大夫也开了方子,皇上服了没有?”
“大概服了吧!我没瞧见。”
“我再请问,为什么要到二十一才是我的班?”
“如今一共五位大夫,你算算,今天插了班,不就要到二十一才该你的班吗?”
杜钟骏一听愣住了,连那太监离去都未发觉。这夜一直不能安枕。半夜起身,等内务府官员陪他到了颐和园,先找继禄办交涉。
“继大人,”他说:“五个人轮流值班请脉,各抒己见,前后不相闻问,这样子怎么能把病治好?要知道,我是来医病的,不是来当差的!请继大人把这种不合道理的规矩,跟皇太后、皇上说一说,务必要改良。”
继禄笑一笑答说:“内廷的规矩向来如此,我们不能乱说的。你请坐一坐,请脉的时候,我会派人来招呼。”
坐了一个钟头,方有人来招呼。一切仪注均如昨日,脉象亦复依旧,才服了一剂药,自然还不能见效。杜钟骏只是陈奏,对皇帝的病症,更为了解,又说“病去如抽丝”,请皇帝耐心静摄。
等辞出殿后,开方如昨。慈禧太后又赏了饭,同时传谕:“杜钟骏改为七月二十二日值班。”进一步证实了首尾六天一轮的办法。
于是,杜钟骏进城便去拜访吏部尚书陆润庠。这是第二次,无多寒暄,便即道明来意:“府上世代名医,尊公的《世补斋医书》海内传诵,当今大老中,最明白医道的,莫过陆大人!”他问:“陆大人说说,六天一开方,彼此不相闻问,有这种医病的办法没有?”
“宫内的情形,与外面不同,只怕你还不大明白。”
“医病的道理是一样的。”杜钟骏气急败坏地说:“我们进京,满以为医好了皇上的病,可以博得个微名。现在看这情形,徒劳无益,全无希望。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照目前的办法,病一定医不好!将来发生什么事故,谁来负责?陆大人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