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君臣(19-2)
续上。”
孙万才见机,赶紧退了出去,不多片刻,带着小太监另外抬来一个极旺的火盆。李莲英亲自动手,帮着替换妥当,然后倒了一碗热茶,用托盘送到皇帝面前。步履行动,又快又稳,而且悄无声息,最使皇帝感受深切的是,执役的态度跟在慈禧太后面前,毫无不同。
等皇帝喝过两口热茶,脸上显得比较有血色了,李莲英方始不徐不疾地说道:“老佛爷派奴才来请旨,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珍贵妃的最后一面?”
皇帝又茫然不知所答了,只觉得心乱如麻,而又象胸头有块大石头压着,气闷得无法忍受,直一直腰,仰着脖子长长吁了一口气,想出一句问话:“捞起来了没有?”
“捞起来了。”
平淡无奇的四个字,落入皇帝耳中,心头便是一震,有句话急于想问,而又不敢问,怔怔地好一会,方鼓足勇气开口:“人怎么样?还象个样子不?”
见此光景,李莲英不敢说实话,慢吞吞地答道:“没有变,衣服也是好好儿的,只掉了一根扎脚的带子。”
“这太好了。”皇帝又皱眉问道:“差不多一年半了,怎么会没有变?”
“那是因为井底下太冷的缘故。”
“对了!”皇帝想起宋仁宗的故事,“宋朝的李宸妃,仁宗的生母,去世的时候,仁宗不知道,大臣恐怕以后仁宗会查问生母的下落,就拿李宸妃的金棺用链子在四角拴住,临空悬在开封大相国寺的一口井里,也就是取其寒气,能够保住尸身不坏。”
尸棺临空悬于井内,与尸首泡在井水之中,是两回事,李莲英心想,皇帝如果以为珍贵妃的容貌,虽死如生,则目睹真相,一定悲痛难抑。不如想法子拦住,不让他临视为宜。
想是这么想,却不敢造次进言。他深知慈禧太后的用心,经此一番巨变,洋人更偏向于皇帝,而太后则不免有孤立之势。回銮之前,总算外有李鸿章与庆王,内有荣禄与瞿鸿矶,多方调护,不让洋人说一句对太后不满的话,也没有提出归政的要求,体面得保,大权不失,真正是来之不易。
然而慈禧太后的基础并未稳固。回銮以前,可以将皇帝与洋人隔绝,而母子之间依然貌合神离,办易于遮掩。到京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尤其不能放心的是,皇帝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积威之下,而且皇帝的羽翼,已尽被剪除,诚然不能有何作为,可是,皇帝积愤难平,只要发几句牢骚,经新闻纸传布,便如授人以柄,为反对太后的人,出了一个极好的题目。
因此,慈禧太后曾特别叮嘱李莲英,回銮途中,一切供御,要格外检点,决不可以显得太后与皇帝有所轩轾。她的做法是,尽量使人觉得宫廷之间,母慈子孝,融洽无间。这样,不但易于脱卸纵容拳匪的过失,而且也堵住他人之口,说不出请太后归政的话,因为母子同心一德,归政不归政无关紧要。倘或有人一定要在太后与皇帝之间,画一条截然不同的界限,说“训政”与“亲政”有如何如何的差异,亦可课以“离间”的罪名,由皇帝出面降旨去箝制。
这一切做法的成败关键,是在皇帝身上,因此不能不善为安抚。慈禧太后知道,以她做母亲的身分,任何严厉的要求,为人子者承欢顺志,都当逆来顺受,只有两件事,自己做得不象个母亲了!
一件是立大阿哥,明摆着打算废立,筹于做母亲的要将儿子撵出大门。既然如此,做儿子的亦就可以不认自己这个出于继承关系的母亲。俗语说的是,“虎毒不食子”,那样做法,未免过于绝情。不过,这个错误已经弥补过来了,在开封驱逐溥儁出宫,皇帝内心的感激,是可以从词色中清清楚楚地觉察到的。
再一件就是将珍妃处死,如今追赠为贵妃,为她设灵,重新殡殓,都是补过的表示,皇帝当然不能无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