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把托更堡①,把行吟诗人和专唱爱情的歌手送进精神病院;他常常说:“你喜欢一个女人,你就努力去达到目的,如不可能,便及时罢手,反正大千世界不只有她一人。”他喜欢奥金左娃,有关她的传闻,她的人身独立和自由思想以及对他的好感,一切都似乎与他有利,然而他很快明白了他是无法“达到目的”的,而及时罢手呢,却又办不到。一想起她,他的血液便像在燃烧。他本可以轻易地平息骚动,但他体内活跃着某种新的因子,对此他从未允许存在并刻意加以抑制过,他的自傲也曾坚决反对过。和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谈话的时候,他以更冷漠、更轻蔑的态度对待一切浪漫倾向,而当他独自一人时,为自己有这种浪漫倾向而恼火,他钻进林子,把一路碰到的枝枝桠桠无情地折断,低声骂自己,骂她,或者钻进干草棚,死命闭起眼,强迫自己入睡(这不是容易办到的)。但是,好像有双圣洁的手挽住了他的脖子,骄傲的嘴唇回报着他的亲吻,而那温情脉脉的眼睛,——是的,充满温情的眼睛与他相对而视。于是他感到一阵晕眩,陷入似梦非梦之中,直到心中又一次燃起恼恨之火。他觉得,恶魔在有意戏弄他,才使他产生种种“可耻的”想法。他有时觉得奥金左娃身上也在发生变化,脸上常出现某种异乎寻常的表情,可能……想到这儿他跺脚、咬牙、举起拳头威胁他自己——
①托更堡(Toggenburg),库勒的长诗《骑士托更堡》中的主人公,其人死于所爱女人的窗下。
巴扎罗夫的感觉并非全错,奥金左娃的心确实被他搅动了,由此引起了对他的注意,常常想他。他不在跟前时她并不因此感到寂寞,也并不盼他出现,但一旦出现在她跟前,就觉得高兴,高兴和他单独相处,单独交谈,甚至容忍他生气,挖苦她的爱好和对奢侈的偏爱。她像是一方面在试探他,一方面在考验自己。
有一次他俩在一起散步,突然他忧郁地说打算回自己的村子去看望父亲……她的脸倏地白了,像是锥子在刺痛她的心,而且痛得那么奇怪,以至后来她想了好久为什么会这样。巴扎罗夫说要告辞回家并无试探她反应的意思,因为他从不“编造”。那天早晨他见到了父亲的管家、从前曾照料过他的季莫菲伊奇。这老头儿老谋深算,长一头褪色了的黄发,一张久经风吹日晒的红脸膛,一双眯细泪眼。他突然出现在巴扎罗夫面前,穿件瓦灰色粗呢外衣,用根断头皮带束住腰,脚蹬涂了煤焦油的靴子。
“哦,老爷子你好呀!”巴扎罗夫招呼道。
“您好,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少爷,”老头儿开心地笑了笑说,堆起一脸皱纹。
“干吗来了?是派你来接我的吗?”
“哪能呢,少爷!”季莫菲伊奇喃喃道(他牢记着临出门时老爷对他的严厉吩咐)。“我是进城为老爷办事的,听说少爷在这儿作客,顺道来此看望一下……要不,哪敢来惊动……”
“得,别扯谎了!”巴扎罗夫打断他的话,“进城的路不打这里过。”
季莫菲伊奇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父亲身体好吗?”
“托主的福。”
“母亲呢?”
“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主也保佑着哩。”
“大概在等我?”
老头儿转过他那小不点儿的脸。
“唉,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哪有不等的呢!上帝作证,见您双亲的模样我心都疼。”
“好啦,好啦!别婆婆妈妈的了,去告诉他们,我很快就回家。”
“是,少爷,”季莫菲伊奇松了口气。
老头儿从屋里出来,双手捧起遮檐便帽往头上一套,爬上停在门外的两轮旧马车,赶着马儿一溜烟走了,但不是朝进城的方向。
那天晚上巴扎罗夫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