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安邑郊野的张家母子
的驭手。但战国以来名士出游,但凡有车者都是亲自驾驭。如此,轺车便可以打造得更加轻便,只趁一人之重一马之力。母亲打造得这辆轺车也是此等时尚规格,宜于一人一马,若加一驭手,轺车便显滞重。但令张仪惊讶地是,这个青衣短打布带束发地小绯云仿佛没有重量,扭身飘上车辕,张仪在车厢中竟没有任何感觉!也不见他扬鞭,马缰只轻轻一抖,轺车便轻灵上道,辚辚飞驰,不颠不簸很是平稳。张仪不禁脱口赞道:“好车技!”少年回眸一笑:“公子过奖了。”蓦然之间,张仪注意到这个小仆人竟是如此一个英俊少年!清秀明朗,双眸生光,一头长发黑得发亮,若再健壮一些,当真是个美男子。张仪高声道:“绯云,你有姓氏么?”
“没有呢。”绯云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
华夏族人的姓氏,原本便不是人人都有。夏商周三代,只有世家贵族才有姓氏,且多以封地、封爵或官号为姓,如同一个部族的统一代号。寻常国人有姓者很少,隶籍庶民就更不用说了,都是有名无姓。春秋时期,礼崩乐坏,身份稍高的“国人”也都有了姓,或从族中官吏尊长,或从原本的封国,或从自己所赖以谋生的行当,譬如铁工就姓了“铁”,等等不一而足。战国以来,变法此起彼伏,各种奴隶纷纷成为自由平民,姓氏也就普及起来了。张仪的“张”姓,就是曾祖脱去隶籍后从了“老国人”中的姻亲定的姓,至今已经四代。现下还没有姓氏的,就是那些还没有脱去隶籍的官奴与山野湖海的隶农、药农、渔人、猎人等所谓贱民。而这些人在魏国已经很少,燕赵楚三国则依然很多。如此说来,这位俊仆倒有可能不是魏国人,而很可能是逃离本土到魏国谋生的饥荒游民。心念及此,张仪也就没有再问,他不愿意这个英俊少年伤心。
大梁、安邑是新旧两个都城。两地之间地官道宽阔平坦,轻便轺车马不停蹄,一天一夜便可到达。但张仪原非紧急军情,神色疲惫的急吼吼赶到,反倒有失名士气度,自然就不想赶得紧。日暮时分,渡过大河,他便想在南岸的广武歇息一夜。绯云自然是听他安排,主仆二人便在广武城外一家可以喂马的小客栈住了下来。
安顿好马匹,绯云问:“公子,往房间里送饭吧,外边人多呢。”
张仪笑道:“人多好呵。走,外边。”
两人便来到客栈大堂,只见宽大简朴的厅堂竟是座座有人。绯云正在皱眉,正好侍者收拾完窗口边一张案几,走过来殷勤地请他们入座。一落座,绯云便向侍者吩咐道:“一荤一素,两份汤饼。”侍者连声答应着去了。张仪惊讶道:“绯云,你如何知晓广武的汤饼名吃?”绯云笑道:“学的。主母教了我许多呢。”说着看看窗外,只见厅堂外的大院子里蹲满了人,尽是布衣短打,一边嚼着干饼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菜汤,竟是一片热气腾腾。绯云诧异道:“这地方忒怪吔,城小,却车多人多,挤得象个水陆码头吔。”
张仪笑了:“这广武,虽是黄河南岸的一座小城,却因东南数十里有一座著名的敖仓,便生出了商旅大运。敖仓是魏国的最大粮仓,每日进出运粮的牛车马队络绎不绝。但敖仓周围十里之内都是军营,不许车马停留。缴粮调粮的车马队,便只有到最近的广武城外歇脚打尖。时间一长,这广武便成了敖仓的联体根基。你看,广武最大的怪异处,便是城外繁华,城内冷清。窗外吃喝的,是各郡县的车役挑夫,厅堂里用饭的,十有八九都是押运的县吏。”
绯云不由肃然起敬:“公子懂得真多,绯云长见识了。”
张仪哈哈大笑,觉得这个俊仆当真聪慧可人。
此时饭菜酒已经上齐,一方正肉,一盆青葵,两碗羊肉汤饼,小小一坛楚国的兰陵酒。绯云对侍者说:“你去吧,我来。”便利落地打开酒坛,给张仪斟满一碗捧到面前:“公子请。只此一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