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君臣两茫然 秦风又低徊
有在秦国的三成,他图谋什么呢?怕死么?降了赵国也是一死,而且投降不过三个月,赵国便将他斩首军前示众了。怕打么?他本来就是武士出身,皮粗肉厚胆子大,一副赳赳武夫的模样,竟承受不得些许皮肉之苦?
人心若此,鬼神莫测也。
书房灯烛彻夜通明。天亮时分,丞相府长史将一卷上书飞马呈送到了章台宫。
整整一个夏天,秦昭王都在章台,眼见将入九月,还是没有回咸阳。白起死后,秦昭王便莫名其妙地对咸阳宫腻烦起来,远远看见那巍峨高峻的宫殿楼台,便隐隐有些头疼。章台却是清净,大臣们也不可能说来便来,整日除了批阅长史与丞相府分头送来的二十来斤公文,便是在山水间尽情徜徉,静下心来细细咀嚼那种青涩滋味儿。
这日清晨阳光和煦,秦昭王正要到南山园囿猎兔,却见丞相府传车辚辚驶进了宫门。按宫中法度,除非紧急密件,长史传车与丞相都是午后才能进入章台的。此时传车前来,显然便是范雎有急务了。秦昭王心下一紧,便拿着弓箭站在廊下不动了。
“禀报秦王:丞相上书。”一名年轻文吏手中捧着一卷密封的竹简。
随行内侍刚刚开封,秦昭王接过竹简便大步去了书房。这几年大事纷纭,他真怕在这里失态。掩上书房,打开竹简,刚瞥得一眼,《辞官书》三个大字便飞入了眼帘,及至看完,秦昭王竟是茫然了。
范雎的辞色很是恳切,痛责王稽与郑安平志节大堕,所犯罪行为人不齿,自己举荐失察,便当领罪辞官以谢国人。若当真依照秦法处置,举荐此等两个奸恶之徒,举荐人连坐之罪何至辞官隐退?然则范雎毕竟是范雎,入秦唯王是忠,剪除四贵权臣,力挺秦王亲政,而后又出远交近攻之长策,一举确立抗衡赵国之方略,进军上党决战长平,若没有范雎的缜密谋划与邦交斡旋,白起大军之胜负也当真难料也。说到底,对于秦昭王而言,范雎的重要远远大于白起。秦昭王可以没有白起,但是不能没有范雎。白起认事不认人,不管是宣太后还是魏冄,抑或秦王,白起都认,又都不认。根本之点,便在于白起唯谋国是从,只论事理,不论人谋。阏与之战前,白起不从太后魏冄。灭赵大计,白起屡次抗命秦昭王。纵然最后都是对了,可总教人不敢倚重。白起是国家干城,却不是君王可以随心所欲的利器。范雎则不然,既有长策大谋,又有认人之长,绝不会白起那般老牛死顶。一开始,秦昭王便认准了范雎的这个长处,将范雎看成了对抗白起等一班秦国元老的自己人,一举将范雎封侯,爵位高于白起,又不遗余力地以秦国威势满足范雎的恩仇之心,要将这个才具名士变成自己真正的腹心肱骨。惟其如此,秦昭王不怕范雎有过失,只要这种过失不是背叛秦王自己。秦昭王严令王稽郑安平之罪不得涉及范雎,甚或在元老大臣弹劾范雎的长平班师有“受人游说”之罪时,也断然挡了回去。说到底,秦昭王从来没有想到过罢黜范雎,可范雎为何却要辞官呢?
“来人,立即宣召应侯。”
暮色时分,范雎轺车进了章台。秦昭王在书房设了小宴与范雎聚饮,灯烛之下,不仅便是感慨万千:“范叔啊,你说这一国之本,却在何处了?”
“在君。”范雎的回答毫不犹豫。
“君之将老,根本何在?”
“在储君。”
秦昭王哈哈大笑:“果然范叔也!在在中的!”突然压低声音便是一脸正色,“今日请范叔来章台,便是要定下大计,立何人为储君?”
“老臣不明我王之意。”范雎却是笑了,“我王四十一年便立了太子,四十二年重立太子,至今已经十年,何有再立储君之说?”
“范叔有所不知也!”秦昭王长叹一声,“当年第一个太子嬴栋,乃本王长子,算得文武兼通,不意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