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将相同心 大将军负荆请罪
士百夫长日后避开大将军车驾便是。这一年的三次朝会,蔺相如都事先上书告病,避免了朝臣列座时的难堪。好在一年没有几次朝会,并不耽搁日常国务。一次,蔺相如出邯郸巡视民情,回程时已是暮色,轺车刚驶进府邸方向的一条长街,便闻前方车声辚辚,却正是廉颇车马迎面而来。卫队与驭手似乎忘记了蔺相如吩咐,竟是照常前行丝毫没有回避之意。站在六尺车盖下的蔺相如已经看见了那熟悉的雪白须发、飞扬的大红斗篷与那顶粲然生光的铜盔上的将矛,脚下用力一跺,驭手才将轺车匆忙驶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听见身后传来的哈哈大笑,所有随行吏员与卫队甲士都愤然作色,惟独蔺相如浑若无事,竟在车盖下打盹瞌睡了。
回到府中,掌管府务的门客舍人却跟进了书房,对着蔺相如便是一拱:“上卿明察:今日之事,我等不服也!”蔺相如笑了:“何事不服,但说无妨。”门客舍人道:“我等所以放弃亲朋而投上卿门下,只在敬佩君之铮铮风骨。今上卿与廉颇同爵而位列其右,廉颇口宣恶言,而上卿却回避逃匿,恐惧之情,庸人布衣尚且羞之,况于将相乎!我等为君门客,实在汗颜无地自容,今日便请辞君而去也!”昂昂一句,转身便走。
“且慢。”蔺相如一挥手,“士不可屈节,自是来去自由了。然则,你只答我一问,而后去留两由之,如何?”
“上卿但问无妨。”
“在你等看来,廉颇之威比秦王如何?”
“自是不如秦王。”
“尚算明白也!”蔺相如拊掌大笑,“夫以秦王之威,蔺相如犹公然斥责于天下君臣之前,而秦国大臣武士无可奈何。今相如纵然驽马,何独畏惧廉颇老将军之威势哉?所念不同,所持不同。究其竟,我所念者:强秦不敢加兵于赵,便是有老将军与蔺相如在也。若两虎相斗,必是两败俱伤。蔺相如回避老将军,只是先国家之急,后一己私仇,岂有它哉!”
思忖良久,舍人便是肃然一个长躬:“在下谨受教。”
“相如言尽于此,舍人去留自便了。”
门客舍人没有说话便转身大步去了。他找到卫队,找到驭手,找到府中所有吏员仆役使女,向他们反复诉说了蔺相如的大义苦心,与卫队驭手仆役人等约定:决意遵从上卿之令,不与大将军府任何人滋生事端!上卿府邸终究是稳定了下来,吏员卫士仆役人等但在邯郸遇见大将军府中之人着意寻衅,便是远远回避开去,竟丝毫没有懊恼之情。在看重名节尊严的战国,尤其在国风剽悍决斗蔚然成习的赵国,上卿府上下人等的这种退让,便令各大臣府邸与邯郸国人大惑不解,一时间竟是议论纷纷了。各府邸吏员们纷纷私相盘诘嘲笑,上卿府吏员忍无可忍,终于将蔺相如的一番话和盘托出,末了便是一句慷慨激昂:“上卿一心谋国,我等岂能与上卿二心!”言谈之间,非但没有丝毫的屈辱愤激,反倒是油然生出一种忍辱负重而全大义的凛然之情,听者竟是无不悚然动容。
渐渐地,蔺相如的一番话便流传了开去。
一年多来,老廉颇肝火日旺。蔺相如不列朝会,他看着右手的空座席便直窜怒火。道上相遇,蔺相如又远远躲开,竟是每次都避开了他。老廉颇牛劲儿大作,便对几个司马下令,寻衅上卿府吏员,逼蔺相如出来与老夫理论!饶是如此,蔺相如也还是不露面,连上卿府吏员仆役也是匪夷所思的好脾气,只死活不与他府下人士碰面。威风是威风了,可老廉颇却更是憋气得火冒三丈了。无论是依行伍军风,还是依朝野国风,受辱者都必与寻衅者有个了断。这个了断,在庶民士子便是决斗,在军营便是比武,在朝臣便是直面理论甚至相互仇杀。譬如当年晋国的权臣赵盾当着国君大骂臣子屠岸贾,而屠岸贾便公然放出神獒捕杀了赵盾一般。赵国本是晋国承袭者之一,赵氏一族历来都是军旅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