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秦军首败 天下变色
大势拎得清!若无白起羽书,这阏与之败岂非便要冤屈了八万秦军锐士?岂非要湮没了我等一干君臣的昏庸错断?秦之强,在于法行如山,阏与之惨败若对朝野没个交代,这老秦人丧子之悲愤岂能平息?一班老秦大臣又岂能不闻不问?话说到头,若得秦国不离心离德,便得在她芈八子与秦王魏冄三人之中出得一人承担罪责。秦王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正在盛年之期,又不亲自主政,他纵然愿担罪责,又何能服人之心?丞相魏冄是自己的嫡亲弟弟,撑持国政三十年,功勋卓著,然则其性也暴烈其行也霸道,若由他承担罪责必定是大快人心,然则,岂非也意味着要将他置于酷刑死地?魏冄一死不打紧,入秦的芈氏三千余口,却有何人护持得浑全?面对着血红色的沉沉落日,宣太后猛然打了个冷颤。
次日午后,秦昭王与魏冄白起分别同时到了章台干栏云凤楼。令三人惊讶的是,大厅竹榻前第一次挂起了一道黑纱,两边站着两个目光炯炯的侍女,三张长案却离黑纱近在咫尺,完全不是寻常时日的摆置。三人一阵愣怔,便是同声拱手:“参见太后。”黑纱后传来宣太后苍老的声音:“都坐了。只听我说,任谁无须多言。”
“遵太后命!”三人竟都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第一件事,阏与惨败,罪在芈八子错断大势。”宣太后的声音竟是清晰异常,冰冷得令人心跳,“秦王未涉国政,丞相亦未力主,芈八子利令智昏,是为国耻也。秦法昭昭,不究大败之罪,不足以养朝野正气,是故即颁《摄政太后罪己书》,以明战败之罪责。”“母后!”秦昭王一声哽咽,目光却飞快地瞄过了魏冄。
魏冄紧紧咬着牙关,唇间一缕鲜血竟哧的喷出,却硬生生没有说话。
“秦王少安毋躁。”宣太后的话语第一次干净得没有丝毫的家常气息,“第二件,武安君白起,国难不避艰危,强势独能恒常,沉毅雄武,国之干城也。终白起之世,秦王若有负于武安君,人神共愤之,朝野共讨之。”“娘啊!”秦昭王一声哭喊,便是号啕大哭,“娘亲正当盛年,何得出此大凶之言!”呼地起身便扑向竹榻。两个侍女却同时一个箭步便架住了秦昭王,太后有令,任谁不得触动黑纱!秦昭王更感不妙,挣扎着嘶声哭喊:“娘啊,你我母子共为人质,情如高天厚土,娘何能舍嬴稷而独去了!”
“嬴稷!”却听宣太后冷冷叱责,“你已经年届不惑之期,如此狂躁,成得何事?你只说,方才正事,可曾听得进去?”“娘!”秦昭王一声哽咽,却又立即正色道,“嬴稷但有人心君道,何敢自毁干城?”“便是这个道理。”宣太后平静冷漠地声音又缓缓传来,“第三件,八万铁骑为大秦烈士,当设法全数运回尸身,务使忠勇烈士魂归故里。”“太后,”白起第一次哽咽了,“此事白起一力为之,太后宽心便是。”宣太后长长地叹息一声:“最后一件:对赵战事,悉听武安君白起决之,秦王与丞相唯秉政治国,毋得,搅扰……”猛然,黑纱后传来沉重的一声喉结咕噜,动静大是异常!
三人觉得大是不妙。白起一个长身便甩开了两名侍女,几乎便在同时,也一手扯开了黑纱。便在这骤然之间,三人面色苍白,踉跄着竟是一齐跪倒——素净的竹榻上,跪坐着一身楚人装束的宣太后,鹅黄明艳的长裙,雪白的九寸发髻,胸前挂着两条晶莹圆润的红色玉佩,双手肃然握在肚腹前,一口雪亮的短剑插在腹中,鲜血弥漫渗透了竹榻下的白色丝绵大毡,竹榻边搭着一方白绢,赫然便是鲜红的四个大字“自刑谢国”!
“咚!”的一声,秦昭王撞倒在案前昏了过去。
夜幕降临了,无边的林海涛声淹没了整个山塬。章台的所有灯火都点亮了,小山一般的干松柴围住了秀美的干栏云凤楼。午夜时分,魏冄举起了一支粗大的火把,丢进了松油津津的柴山,轰然一声大火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