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幽幽梁山 乃见狂且
夜,小内侍赵高在王城唯一一片胡杨林中看见了只一方蝉翼白纱一头散乱长发的她,吓得顿时瘫在了林边。次日,已经是秦王的儿子嬴政带着太医令前来觐见,诊脉后的太医令背着她对儿子低声说了片刻,寻常声称自己离不开母后教诲的儿子,才终于将她专程送到了梁山。
咸阳宫的那片胡杨林,恰恰便是吕不韦在王城的理政署。
重到梁山的第三日,吕不韦来了。虽然带来了一大堆急待处置的国事,吕不韦却一件也没有说,只是陪她默默地对坐着。赵姬也是一句话不说,只低着头时不时一声断肠般的叹息。从正午坐到暮色降临,两人谁也没有动得一动,谁也没有说得只言片语。掌灯之时,赵姬不经意瞄了吕不韦一眼,心头不禁猛然一抖!豆大的泪珠正从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苍老面容上滚落,吕不韦紧紧咬着牙关,两腮抽搐得中风一般……脸色苍白的赵姬轻声屏退了侍女,走到了吕不韦身边,轻柔地搂住了那颗鬓发斑白的头,雪白的汗巾蒙住了那张泪水纵横的脸。猛然,吕不韦抱住了她瑟瑟抖动的身躯,那股力道几乎要使她窒息过去……
只是在那一夜之后,她才明白了自己真正的渴求。
自此,吕不韦每月必来。后来,便有了一道秦王诏书:每月月末三日,为太后丞相会政之日,举凡本月国事,务必在月末三日前理清待决。赵姬笑吕不韦画蛇添足。吕不韦却说,政有政道,毕竟须得有个说法。赵姬却说,你爱蛇足便蛇足,左右不许丢开我!说罢便抱住吕不韦忙碌起来。虽然吕不韦体魄壮硕,却总是莫名其妙地时不时萎缩不举。无论赵姬如何殷切勤奋热汗淋漓,吕不韦只木然望着帐顶浑然无觉,那初始曾经的雄风也总是渺渺无期。便在两人兴味索然地疲惫睡去之时,吕不韦却往往在更深酣睡之中突然挺进,她那灰色的梦便顿时一片火海一片汪洋!清晨游山,赵姬红着脸嘲笑那物事患得是五更疯。吕不韦总是皱着眉头一声粗重地叹息,你太后也,我丞相也,秦王日长,如此终非常法也!赵姬却咯咯笑了,太后丞相不是人么?当年宣太后私通朝臣几多,谁说甚来着!秦王再大又如何?我正寻思,待他亲政,我便再嫁给你这丞相!那一刻,吕不韦脸都白了,愣怔间勉力对她笑了笑,昭妹莫任性,此事还是容我三思,总得有个妥善出路才是也。赵姬却是耸眉立目,妥善个甚?索性你我辞国,做范蠡西施泛舟湖海,强如教这沉沉冠带活活绞死!吕不韦默然无语,直到离开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次以后,吕不韦已经大半年没有再来了。
每次派亲信回咸阳敦促,吕不韦都有千百个实在不能前来的理由。赵姬一次又一次地体谅了吕不韦,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且莫任性,当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要吕不韦既全力辅佐自己的儿子,又悉心做自己的夫君,毕竟难为他了。然则无论赵姬如何在心中为吕不韦开脱,已经重新燃烧的肉体却由不得自己。夜来辗转反侧吞声饮泣,白日茶饭不思恍惚如梦。为了不使自己再度陷入梦游,她便每日夜半骑马,从夏宫飞驰西苑,又从西苑飞回夏宫,直至折腾得自己疲惫地倒下。几个月过去,一日不意揽镜,她竟被镜中的自己吓得尖叫起来——两鬓丝丝银发,一脸密密褶皱,苍白的瘦脸直如五十岁老妪!她哭了,整整哭了一日一夜,为了上天对她的折磨,为了命运对自己的欺骗。她分明是生就的娇媚女儿身,上天却教她每每久旷。当年因了吕不韦的冷漠,她嫁给了火焰般燃烧的秦国公子嬴异人。可这丛火焰却只燃烧了短短半年,便倏忽飘逝了。多年之后,当她带着儿子嬴政被隆重接回秦国时,昔日的火焰竟莫名其妙地熄灭了。当年公子做了秦王,却没有了她日夜梦想的凛凛英风,她期盼他对她能如当年那般任意肆虐。可一切都是梦幻,嬴异人竟不可思议地变成了一个卧榻病夫,只能时不时抚摩着她焦渴的肉体,挤出一丝难堪的笑来。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