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化周有长策 大军撼山东
除隶籍,许其族人脱周自去,人若阻拦,依法问罪!</i>
决刑书下,周人呼天抢地嚎啕不已。行刑那日,七城周人空巷而出,红压压围住刑场却是万众无声。这是周人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与天子同一血统的太子伏法,谁能不惊惧惶愧!周人实在想愤然反秦,然则面对那幅言之凿凿的决刑书,却总觉得少了些底气,终是咬咬牙又生生忍住了。然则,周人的厄运并没有从此结束,几乎是衣食住行每件事情,都与“凡事皆有法式”的秦法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尽纠缠——
村社分界量地,丈地者步伐难免大小有别,此等伸缩周人向不计较。可秦法偏偏有“步过六尺者罚”的法令,直教族老们无人敢于举步丈地!
每日清晨官市交易,斤两稍有出入周人也是浑然无觉。可秦法偏偏却明定度量衡规格,在官市设有校准度量衡的法定尺斗秤,你纵不去校准,市吏却经常在市间转悠查勘,但有那家衡器出错,吏员便登录入策报官处罚。素来不善市易的周人胆颤心惊,索性不入官市,私相在邻里之间做起了“黑市”买卖;若是几尺布几斗谷之类的小宗互易,官府倒也不问,然若是土地牲畜车辆兵器之类的器物做私相交易,又是大大违法!
最为寻常的道路街市的整洁,秦法也有严厉条文。道边严禁弃灰,街市严禁污秽;但凡路边倒灰、牛马道中拉屎、店铺泼脏水污秽街市者,一律黥刑——在脸上烙记刺字!若是直接对弃灰、赶车、打扫店铺的仆人黥刑还则罢了,毕竟周人的仆役是奴隶,可秦法却是仆役弃灰,主人受刑,五六年中竟有一百多个“国人”的鬓角被烙印刺字。
“疬罪”更教人毛骨悚然!疬者,医家谓疬子颈,民人谓烂脖子,后世谓颈项间结核。此等病常因体虚气郁而发,常三五枚串生于颈项间,日久蔓延胸腋糜烂溃疡,此收彼起,非但使发病者“恶死”,且可能染及他人,其时根本无法医治。亘古以来,“疬病”视同瘟疫,一旦发作于某地,往往便是人口大祸,历代圣王之治都是无可奈何。周人崇尚王道,对诸般瘟疫恶病都是视做天命听之任之。这秦人却是心硬手硬法更硬,法令明定“疬者定杀”,瘟疫等同!定杀之法有二:水边疬者溺杀,而后捞出尸身掩埋;远水疬者生埋,后世谓之活埋。那年,洛阳恰恰有五六个国人生疬。东周君与七城官吏根本没有觉察,周人自然也不会去举发。不想却被定期料民的秦国黑衣吏发现,立即请命调来三百甲士,竟在洛阳王城外将几个有爵国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真活埋了……
日积月累,在推行一件迟来的法令时,周人终于发作了。
这件法令,便是周人无法想象的什伍连坐法。
连坐法,商鞅变法首创。在秦国行之百年,秦人已经由最初的反对习以为常了。岁月悠悠,连坐的秦人倒生发出一种邻里砥砺、族人互勉、举相奉公守法的新民俗来,违法犯罪者大减,血肉同心者大增。战国中期秦国已有五个“方千里”的广袤土地,占整个中国的三分之一!已经有两千余万人口,占整个古中国的几乎一半!然举国却只有一座云阳国狱,可见犯罪率之低!在后来的扩张中,秦国凡建新郡县,必行连坐法。究其根本,也是因了此法在老秦本土行之有效。尽管如此,秦国对周室遗民还是宽松了些许,终秦昭襄王之世,始终没有在三川郡推行连坐法。直到秦孝文王嬴柱即位,三川郡守上书言事,以为八年过去,当在秦周人中推行连坐法,否则战事但起,只怕周室遗民难以守法。嬴柱觉得并无不妥,也就下诏准许了。
然则,对于老周遗民,这什伍连坐简直就是反叛天理辱没人心!
自后稷成族,周人便以农耕立身,刀耕火种致力稼穑,安土重迁敦厚务本。无论治族治国,周人都以王道德治为本。一部《周本纪》,字里行间处处弥漫着世代周人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