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长歌当哭兮 大义何殇
士尸体交错纠缠的尸体被一具具剥离拖来,又一具具打开了面具。晋阳城外河谷共三十三具尸体,当面具一张一张被打开,狰狞可怖而又无法辨认的肉团脸便一张一张显露出来,骑士们不禁连连呕吐。
平原君冷峻苍老的脸上涌出了两行泪水,大袖一拭回身低声吩咐道:“晓谕晋阳令,全数收拾沿途尸体,两相剥离,面具尸体送离石秦军大营。”说罢踽踽独行,径自步履蹒跚地绕着尸体唏嘘感慨不能自已。人怀必死之心,此等侠士举世无匹矣!能使百余侠士舍生取义者,诚大英雄也!赵胜门客三千,然有几人当得烈士!吕不韦呵吕不韦,不想你一介商旅竟有如此结交死士之能,而老夫却懵懂不得知,呜呼!此情何伤矣人何以堪!
吕不韦蓦然睁开双眼,看见的是一副宽阔黝黑连鬓大胡须的脸膛。
“荆云?荆云何在!”一声惊呼吕不韦便坐了起来却又软瘫在了军榻。
“吕公,我是前将军蒙武。”军榻边的大胡须俯身低声道,“公子已经醒来,正在用饭,吕公也当喝得一盆羊汤暖和振作些许,医士还要换药疗伤。你已经昏睡两天两夜了。”吕不韦却又挣扎坐起:“将军,我,我要见荆云……”蒙武默然片刻向左右一挥手:“抬吕公出帐。”两边军士抬起军榻蒙武护持着便出了大帐。
暴风雪已经过去,暮色残阳照得一片银白世界。军榻周围的所有人都沉默着,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特别刺耳。行得半里许,来到军营内的一片避风洼地,蒙武俯身扶起吕不韦,手臂一指喉头咕的一声大响便背过了身去。吕不韦猛然跳下军榻,踉踉跄跄一阵扑跌,便骤然无声地倒在厚厚的雪窝之中!老医士一阵忙乱,面色苍白如雪的吕不韦终于终于长长地吼出一声:“荆云!吕不韦何忍独生也——”捶胸顿足放声痛哭,又跌跌撞撞地爬进了洼地……白雪皑皑的山坳里整齐摆放着十排麻布遮盖的尸体,一座丈余高的无字黑碑巍然矗立,四周山坡密匝匝站满了黑松林一般的秦军骑士。没有蒙武军令,没有官佐相呼,自尸体运来,三千骑士已经自发地在这里守侯了一天一夜。军旗猎猎,战马悲鸣,山谷中死一般的沉寂。
吕不韦颤抖着双手揭开了头前第一幅麻布,便大嚎一声扑到了冷冰冰的尸体身上……良久醒来,吕不韦披散着长发挥舞着棉袍大袖竟是一声震动山谷的呼啸——呜呼!烈士死难兮,我心沦丧,长歌当哭兮,大义何殇,荆云等我……一头便撞上了那方黑色墓碑!
三日之后吕不韦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身在离石要塞了。当嬴异第一次人小心翼翼的来探望他时,竟惊得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斜倚军榻的吕不韦苍白瘦削形同骷髅,一头白发散乱在肩两眼只直勾勾盯着虚空一脸茫然!嬴异人费力爬出帐外又爬进蒙武大帐,只说得一句:“快!邯郸毛公……”便哽得昏了过去。当夜,两骑斥候飞往邯郸,蒙武铁骑也秘密拔营兼程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