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法度精严兮 万绿家邦
呼之为“黑行”;另一行便是被呼为“绿行”的女色买卖。春秋战国五百年,这两行竟是此消彼长。春秋时奴隶市场兴旺,居于人市主流,女色买卖尚在萌发之期。战国之世,奴隶制业已崩溃,随着官府奴隶市场的消亡与各国法令对奴隶买卖的严厉禁止,奴隶买卖大为衰微,沦落为极少数不法商贾的地下黑市。当此之时,女色买卖却是蓬勃而起,各国大市都有法令许可的绿行,且成为许多中小诸侯国的重要税源。然则,无论利市如何丰厚,这黑绿两行从来都没有逃脱过天下公议的抨击,也从来都为正道商贾所蔑视。非但吕不韦这样的富商大贾绝不会涉足此等龌龊利市,便是吕不韦所熟悉的战国大商,也没有一家卷入绿行。假若没有今日特殊需要,他注定永远都不会踏入这万绿家邦,更不会直入长青楼。然今夜一番见识,却使他蓦然对这一长青楼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是商家大手笔,断不会有此等经营之道!战国商贾,除了秦国寡妇清这个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奇女子,难道还有别个女商有如此气魄?刹那之间,吕不韦对大屏后的主东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好奇。
“长青楼法度甚是得当。”吕不韦淡淡一笑,“只是,我欲与主东晤面一谈。”
大胡须眼光飞快地向大屏一瞄,正色拱手道:“先生见谅,主东从不与客官晤面。无论何等心愿,只要涉及市易,尽可与在下磋商。”吕不韦没有理会大胡须,只注视着大屏默然微笑。“先生,主东业已退听了。”大胡须的炯炯目光盯住了吕不韦,“主东不见客,这也是长青楼法度之一。客官若不见谅,买卖就此完结。客官只须交三千金而已。”
吕不韦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客随主便。豪门赵女。立约。”
“先生明断。”大胡须顿时恢复了恭谨神态,跪坐在吕不韦对面,从大案上拿起竹笔在石砚墨汁中轻轻一蘸,在宽条竹简两行字的留空处分别填写上了“六千金”与“豪门赵女”七个字,恭敬地双手将竹简捧到吕不韦面前:“请先生留名烙记。”
吕不韦接过竹简,从怀中皮袋拿出一方铜印,在猛火油灯上烤得片刻,便在竹简右半下方的空白处一摁,呲地一声轻响,抬起铜印,竹简上便赫然显出了一个焦黄的奇特记号,似山水环绕,又似怪兽纠缠;再拿起竹笔,在记号下写上了四个古老的篆字——吕氏不韦。如法炮制,又在左下方烙记留名,便将竹简推给了大案对面。大胡须笑道:“先生印记大雅,书法工稳,我等望尘莫及。”说罢从腰间板带抠出一方墨绿色石印,也在猛火油灯燎得片刻,在吕不韦印记旁一摁,便有一个似黄发白的印记清晰凸现出来。烙好两方印记,大胡须拿起竹笔又写了两次,便恭谨地递过来道:“请先生验证。”
略一端详,吕不韦心下便是一跳!这方印记线条古奥纷繁交错,粗看似江河流淌又似群山嵯峨,实则却是一种已经消失的文字——籀文!吕不韦少学博杂,知道这籀文原本是夏商周三代刻在钟鼎上的一种铭文,因其古奥难写,日常书写多不采用,春秋之后已经渐渐消失,唯能在三代青铜器上见到,故此也被士人称为“金文”,也有人称之为“大篆”。进入战国,各国文字纷纷简化,这种古奥的文字已经少有人识得了。眼下这个籀文古字吕不韦似曾相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足下印记倒是有趣。”吕不韦淡淡一笑递过竹简,“割契吧。”
“这是主东印记,在下也不识形。名字是在下,鲸桑麻。”大胡须说着话,左手拿起案上那根细亮的铜丝在猛火油灯上一阵烧灼,待铜丝中段烧红,右手便将竹简啪地卡进那座铜支架,烧红的铜丝对准竹简中间的粗线便勒了下去。如此两次,宽大的竹简便在一阵淡淡青烟中分做两半,中间那个“约”字也恰恰被勒为两半。
“立约已成,先生收好。”大胡须递过一半竹简,拱手笑道,“请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