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霜雾迷离 宫闱权臣竟托一人
甘棠苑的秋色是醉人的,华阳夫人终日徜徉林下,竟是每每忘归。
甘棠者,棠梨也,古人亦呼杜梨。说是梨,太小,味涩而酸,除了酿酒,很少人吃。便是这果实不起眼的甘棠,却有两样非凡处:一是材质奇绝,叶可染布,木可制弓,果可酿酒,通身一无废物。二是花儿开得绝美,白棠似雪,赤棠鲜红。万木苍黄的八月秋日,雪白血红的棠梨之花便如火如荼般灿烂燃烧起来,时有片片黄叶坠地,直将凄凉美艳在萧瑟秋风中淋漓尽致地一片挥洒。
天下甘棠之盛,莫如中原的殷商故都朝歌。当年周武王统率红色大军与殷商的白色大军血战朝歌郊野,雪白血红茫茫交织,殷商国人便说是甘棠遍野如火如荼。从此便有了“如火如荼”这句民谣般的老话。周灭商后,仁慈的王族大臣召伯巡视殷商遗民,常常在已经成为焦土废墟的朝歌城外的甘棠树下与农夫工匠盘桓。庶民感念召伯,便有了那首流播天下的《甘棠》:
<i>蔽芾甘棠 勿剪勿伐 召伯所茇</i>
<i>蔽芾甘棠 勿剪勿败 召伯所憩</i>
<i>蔽芾甘棠 勿剪勿拜 召伯所说</i>
自举族随宣太后进入秦国,华阳夫人便爱上了中原的棠梨之花,每逢秋日便整日漫步林间,看着如火如荼的花海,看着飘零坠地的落叶,便有万千滋味凝聚心头。在太子府的妻妾群中,华阳夫人是孤独的。所以孤独,不仅仅是她的深居简出,更在于一种奇特的尴尬。论身份,她是太子正妻。论爵次,她是夫人。无论是礼法还是传统,她本当都是毫无争议的主内掌家,太子府的所有女人都当属她辖制。但是,一个致命的缺失却使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为人妻二十三年,她没有生下一儿一女。
礼法有定:正妻生子为嫡子,嫡长子便是本门法定承袭人;其他嫔妾所生子女,即或年长排行在先,也不能取代嫡子的位置;若正妻没有子女,便要在其他嫔妾所生的“庶子”中遴选出一名做嫡子,承袭本门基业与荣耀。因了始终无子,她在太子府的地位便渐渐微妙起来。在嬴柱还不是太子的时候,一切都风平浪静,她还劝嬴柱多纳嫔妾多生子,以利将来选贤立嫡。然自嬴柱做了太子,一切利害关联便骤然放大了:正妻眼见便可能成为王后,嫔妾们若不能成为夫人、世妇、八子等封爵女官,便要永远的沉沦为冷宫活寡;谁是嫡子,眼见便能成为储君成为国王,若是庶子,便注定要成为苦做功劳的臣民。利害天壤,原先潜伏的种种龌龊便如洪水般大肆泛滥了。
嫔妾们个个美艳,且大都生有一两个儿女,于是便生出了觊觎之心,纷纷图谋取她而代之。战国之世礼法原本松弛,宫廷女眷们的地位也如同朝堂臣工一样,没有一成不变的定规,人事随时随地都可能新旧代谢。卑微者以能才取代高位贵胄,从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远者不说,秦孝公之后的秦国宫廷便是一路的天翻地覆,毫无常理。
孝公与胡人宫女交,生子便是秦惠王,若非胡人宫女自己出走,这个胡女便是国后了。惠王正妻惠文后有才无子,将胡女嫔妃所生的嬴荡认了嫡子,做了太子,那个胡妃便莫名其妙地病逝了。惠王的另一个嫔妃,楚女芈八子生子嬴稷,也因于惠文后不和,便母子双双去燕国做了人质。嬴荡(秦武王)举鼎骤然惨死,纵横宫廷一生未败的惠文后,便在芈八子母子回秦后莫名其妙地寿终正寝了。芈八子原本是楚国为结好秦国而献给秦惠王的远支王族女子,入宫一直是“八子”的低等女爵,然其才具过人,机敏干练泼辣,理乱定国而摄政,便成了赫赫大名的宣太后。因了宣太后因由,秦宫从此多楚女,楚女与胡女便成了秦国宫廷的两个大群。秦昭王的嫔妃中有六名楚女,王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