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隐退泛舟湖海,于陶地以“朱公”名号染指商旅,不到十年竟是富甲天下,被商旅呼为陶朱公。这《计然书》,便是范蠡隐退后辑录老师计然之言论,并参以自己见解所成,全书七策八千余言,说得便是一个致富术。富国富人,字字精到,天下商旅呼之为“绝世富经”,名士则称之为“计然七策”。
便是如此一部奇书,两百年来只听人说不闻人学,纵是名士大家云集的稷下学宫,也没有教习《计然书》的名士大家。这部口碑相传的奇书,竟如计然、范蠡一般,湮没在变幻莫测的人世沉浮中去了。此等奇书突兀面世,范雎如何不惊讶非常?
顾不得细细揣摩,范雎便一目十行的浏览起来。几节读过,他便发现这《计然书》的评点比本文更是奇特。本文曰:“知战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而观已。”评点便云:“今世多战,修备更在战后。大战国乏,唯知养息致富而后起,国可长盛。四强皆衰者何?不谙战后修备之道也。”随着本文主旨,评点者又将计然的“修备知物”细化为养息富国之六策:通货物、振百工、平物价、轻税赋、重水利、兴农桑。每策之后又有细化,竟是林林总总精当齐备!范雎虽非经济之才,然毕竟为相秉政多年,对国计民生之要害关节还是清楚的,一看此等见解,便知评点者绝然一个经国致富之行家里手,不禁便是连连赞叹,一口气便看了下去。
五更鸡鸣,范雎犹在捧着书卷揣摩,品咂端详之间,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却说蔡泽回到燕山社寓,大商们便纷纷聚来聆听高论,以为这鲲鹏名士的相府之行必是一鸣惊人,便都想请这未冠丞相先行指点秦国商机。存了这个想头,商人们便是分外慷慨热络,蔡泽未回时社寓正厅便是大宴齐备锦衣如云,纷纷议论如何酬谢这个看重商旅的名士丞相。燕国商人们更是光彩过人,兴奋呼喝应酬不已。
不想蔡泽进得大门却是一脸愤激之色,尚未就座便对着众人一个长躬:“范雎不识时务,蔡泽愧对诸位,告辞!”一甩红衣大袖便径自走了。燕商们大是难堪,一阵愣怔便连忙追出来劝阻,却不想这蔡泽出门便飞马而去踪迹皆无。山东商人们大觉无趣,顿时纷纷散去,只留下几个燕商对着满厅酒宴兀自发呆了。
飞马疾驰,暮色时分蔡泽便到了蓝田塬下的松林坡。正欲跃马出林,蔡泽却骤然勒住了马缰愣在了当道——前方树下的一方大青石上,一个青袍斗笠的老者正对着他悠然发笑。蔡泽顿觉难堪,走马上前黑着脸道:“先生笑我么?”
“足下不当笑么?”
“蔡泽固当笑,先生更当一笑!”
“老夫何当笑耳?”
“唐举易相大家,料运南辕北辙,岂非可笑!”
“此时尚有如此说辞,当真无可救药也。”唐举一点竹杖便站了起来,“守不当志,言不当行,纵有天命,亦当流于无形。足下好自为之,老夫就此别过。”
“且慢。”蔡泽跳下马一拱手,却依旧黑着脸硬邦邦问,“蔡泽究竟何错?”
唐举摇摇头无可奈何地一笑:“赵良说商鞅故事,足下可知?”
“何消问得。”
“足下之说辞,不觉与赵良同出一辙么?”
“敢请明示。”蔡泽依旧是一副较真不服的口吻。
“赵良之错,蔡泽之误,皆在唯以全身之道劝人急流勇退。殊不知历来国士入政,最是崇尚忠贞节义之牺牲,最是蔑视明哲保身之中庸。范雎两次举荐无节之人,误国害己,原本便对全身无节者深恶痛绝。足下操流俗猥琐说辞,却自以为是,岂能不大大碰壁?就实而论,足下本经济谋国之士,本当直面阐发治秦主张,宣示富国谋略。明察如范雎者,量君之才,自会一力举荐。范雎虽计较恩怨,却终不失天下胸怀。否则,孤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