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节
程度加深罢了。对于这一切他心里都有了准备;但是他发现事情完全不是那样。
在一间污秽的小房间里,四壁的嵌板上满是痰渍,透过薄薄的板壁,可以听到隔壁房间的谈话声,空气因为充满污浊气味而使人窒闷,在稍稍和墙壁隔开的一张卧榻上,躺着一个盖着被窝的躯体。这个躯体的一只手臂放在被窝外面,那像耙子一样粗大的手,令人不可思议地连在手臂从骨端到中部一样粗细的细长骨骼上。头侧卧在枕头上。列文可以看见鬓角上汗淋淋的稀疏的头发和皮肤紧绷的透明似的前额。
“这个可怕的躯体决不可能是我的尼古拉哥哥!”列文想。但是走近一些,看见那张脸,就不可能怀疑了。不管脸上发生了多么可怕的变化,但列文只消瞧一瞧那双看见他走进来就抬起来的灵活的眼睛,只消望一望那粘在一起的髭须下面的嘴巴的微微抽动,就明白了这个死尸般的躯体就是他那还活着的哥哥这个可怕的现实。
闪光的眼睛严厉地、责备般地望了一眼他的走进来的弟弟。这种眼光立刻在活人之间建立了活的关系。列文立刻感到这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里面含的谴责神色,同时因为自己的幸福而感到悔恨的心情。
当康斯坦丁拉住他的手的时候,尼古拉微笑了。这微笑是轻微的,差不多觉察不出,虽然带着微笑,但是眼睛里的严厉神情并没有改变。
“你没有料到我会是这个样子吧!”他好容易才说了出来。
“是,是……不,”列文语无伦次地说,“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让我知道呢,我是说,在我结婚的时候?我四处打听你。”
为了避免沉默,他不能不说话,但是他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特别是因为他哥哥没有答话,只顾死死地盯着他,显然是在推究每句话的含意。列文告诉他哥哥,他妻子也跟着他来了。尼古拉表示很高兴,但是说恐怕他现在这个样子会吓坏她。接着是一阵沉默。突然,尼古拉动了动,开始说起话来。列文从他面部的表情期待他说些什么特别重要的话,但是尼古拉却只谈他的健康。他埋怨医生,后悔没有请莫斯科的名医;因此列文看出来他还抱着希望。
为了摆脱他的痛苦的感觉,哪怕一分钟也好,列文抓住刚一沉默的片刻就立起身来,借口说要去叫他妻子。
“好极了,我叫她把这里弄弄干净。我想,这里脏得很,气味怪难闻的。玛莎!把屋子收拾收拾好,”病人吃力地说。“等收拾好了,你自己就走开,”他补充说,询问般地望着他弟弟。
列文没有回答。走到走廊里,他停下来。他说了要去叫他妻子,但是现在体会到自己这时的心情,他决定相反地要竭力说服她不到病人那里去。“她为什么要像我这样,也受这份罪呢?”他想。
“哦,他怎样了?”基蒂带着吃惊的神色问。
“啊,真可怕,真可怕呀!你为什么要来呢?”列文说。
基蒂沉默了一会,畏怯而怜惜地望着她丈夫;随后她走上前去,用两手抓住他的胳臂肘。
“科斯佳!带我到他那里去吧,两人在一道要好受一些。你只要带我去,把我带到他那里,然后你就走开好了,”她说。
“你要明白,看着你,不去看他,在我更痛苦。在那里我也许可以帮帮你和他的忙。请让我去吧!”她哀求她丈夫,就好像她一生的幸福全系在这上面似的。
列文只得答应了,于是恢复了镇静,全然忘记了玛丽亚·尼古拉耶夫娜,他带着基蒂又到他哥哥的房间里去了。
轻轻地走着,不断地望着她丈夫,向他表露出勇敢的同情的脸色,基蒂走进了病人的房间,于是不慌不忙地回过身来,悄悄地把门关上。迈着毫无声息的步子,她迅速地走到病人床边,而且绕过去使他不必回过头来,她立刻把他的粗大的瘦骨嶙嶙的手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