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
一切。他站起身,喝了一杯水。当时,设想文学再也毫无意义曾使他心安理得,可这并没有阻止他创作了一部自己颇为得意的剧作,一部有明确时间、明确地点的剧作,而且也具有某种意义,正是为此他才感到满意。那么,为什么不动笔创作一部时间与地点明确,而且具有一定意义的小说呢?叙述一个当今的故事,读者们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的忧虑,发现自己的问题;既不去揭示什么,也不去鼓动什么,仅仅作为一个见证。他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
迪布勒伊没有成功,既未能说服特拉利奥,也没有说服萨玛泽尔。但是,他们也许不明白朗贝尔进入报社领导委员会对亨利来说是一种何样的保证,抑或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阴谋企图;他们没有作难,很容易接受了亨利向他们提出的合作方式。这次人员变动看似纯属行政性质,对此谁也没有多在乎,惟独樊尚不同。他闯入总编室,当时只有亨利和吕克在场。他怒气冲冲地责问道:“我实在不明白眼下发生的事情。”
“可事情很简单。”亨利说。
“我不认识那个特拉利奥,可一个有那么多钱的人肯定危险。不要他也一样能行。”
“可不成。”亨利说。
“你为何让朗贝尔进入委员会?”樊尚问道:“意想不到的不愉快的事情,你以后多着呢!他明明知道底细,却和他父亲重归于好!我一想到这事就生气!”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那位老人出卖了罗莎。”亨利说,“你不要对别人乱加评价,我了解朗贝尔,对他完全信任。”
樊尚一耸肩膀:“这事整个儿让我痛心!”
“应该承认我们把事情搞砸了。”吕克叹息道。
“什么事情?”亨利问。
“整个事情。”吕克答道,“本来希望事情有所改变,没想到一切如故。只有钱顶用。”
“不可能改变那么快!”亨利说。
“永远也改变不了什么!”樊尚说。他猛地转过脚跟,向门口走去。
“他不知道我把事情告诉了你吧。”吕克忐忑不安地说。
“不知道。”亨利说,“我什么也没跟他说,以后也不会告诉他。告诉他干什么呢?”
原定签约的那一天,尽管11月的天还很暖和,但波尔在壁炉里生起了旺旺的劈柴火。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拨着火,一边问道:
“你已经绝对决定签约了?”
“绝对。”
“为什么?”
“我别无出路。”
“出路总是有的。”她说。
“可这件事没有。”
“有。”她站起身子,面对亨利:“你可以一走了之!”
多少天来,她笨拙地闷在心里的这些话终于倒出来了。她一动不动,双手抽搐地拧着披肩的两端,俨然一位把自己的躯体奉献给猛兽的殉难者。她声音忽然变得坚定起来:“我认为你一走了之更有风度。”
“要是你知道我对风度何等不在乎……”
“若在五年前,你决不会有半点犹豫,你早就走了。”她说。
他耸耸肩膀:“这五年里我学会了许多东西。你不也是吗?”
“你学会了什么?”她声音夸张地问,“学会了妥协,学会了让步。”
“我已经把我为什么接受的理由给你解释过了。”
“噢!理由总是有的,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牵扯进去。可问题正在这里,必须善于推翻理由。”波尔脸色骤变,双眼露出惊恐、哀切的神色:“你知道,你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选择了自甘寂寞与洁身自好的道路。庇萨纳罗笔下的那个身披金光闪耀的洁白圣装的小圣-乔治,我们过去常说就是你……”
“是你过去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