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五)
罗贝尔微微一笑:“她过去是那么蔑视文学,如今看到书上印上了自己的大名又多么自豪!”
“这就好!”我说,“这鼓励着她继续努力。这种工作对她正合适。”
罗贝尔把手搭在我的肩头:“现在对你女儿的命运有点放心了?”
“是的。”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给罗米欧写信?”罗贝尔热烈地说,“你再也没有任何理由犹豫了。”
“从现在起到元月份,还可能发生不测。”我连忙说。
罗米欧接二连三来信让我回话,可我总是担心,害怕作出彻底的答复。
“听我说,你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你,纳迪娜混得也很好。”罗贝尔说,“再说,你也经常这么对我讲,教会她脱离我们生活,再也没有比这对她更有益的了。”
“确实。”我毫不冲动地说。
罗贝尔困惑地打量了我一番:“你到底想不想去作这次旅行?”
“当然想!”我说。可我又惊恐不安地说:“我不想离开巴黎。我不想离开您。”
“你多傻,我可爱的小傻瓜。”他含情脉脉地说,“你离开我时是这个样,回来时我还是这个样,不会变的。你不是还跟我说过你并不想我嘛。”他笑哈哈地补充道。
“那是过去。”我说,“可现在,您揽了那么多麻烦事,我不放心。”
罗贝尔神色严肃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放心的事太多了,昨天对纳迪娜,今天又对我。是否成了怪癖了?”
“也许是。”我答道。
“肯定是。你也一样,无事自扰,神经不正常。你过去可不是这副样子。”
罗贝尔挂着温柔的微笑,我以为自己不在家可能给他造成痛苦,可他却觉得这种想法是神经不正常的表现。他完全可以一连几个月用不着我在他身边,最起码三个月。他的名声、年岁和别人的态度不可避免地使他陷入孤寂的境地,我无法跟他分担这份孤寂,更没有能耐消除这份孤寂,它并不会因为我分担或不分担而有所加重或减轻。
“你那些顾虑全都给我抛掉吧!”罗贝尔说,“赶快写信回答,不然这次旅行的机会就要在你鼻子底下白白溜掉了。”
“要是一切都很好的话,我从圣马丁回来后就写。”我说。
“即使不好也写。”罗贝尔以不容争辩的口气说道。
“到时看吧,”我又犹豫起来,“您跟莫瓦纳谈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他外出度假了,他10月份给我最后答复。可钱嘛,他差不多已经答应我了。”罗贝尔微微一笑:“他也一样,很想留在左派队伍中。”
“他真的答应了?”
“对。莫瓦纳只要答应,会算数的。”
“这就减了我的一件心事!”我说。
莫瓦纳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我心里真的感到踏实了。我问道:“您就不打算跟亨利谈谈?”
“谈了又有何用?他会有什么法子?是我让他走上了困境,该由我来帮他摆脱。”罗贝尔耸耸肩膀:“再说,有可能惹他发火,他会什么都不顾的。不,等我有了钱再跟他谈。”
“好。”我说道,站起了身子。
罗贝尔也跟着起身,对我微微一笑:“别不放心,去度一个美妙的晚会吧。”
“我尽量努力。”
罗贝尔肯定有理,这种无依无傍的忧虑感打一解放便产生了。我与许许多多的人一样,难以重新适应新的生活。圣马丁的晚会不会给我带来任何新的东西。我犹豫不决,迟迟没有答复罗米欧,并不是因为纳迪娜和罗贝尔的缘故。我内心的这份焦虑只与我自身有关。在乘公共汽车去圣马丁的路上,我自问最终能否消除这种不安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