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
不负责任地忏悔的人,较之一个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完全负责任的人,其作品并不会更真实、更全面。”
“您这么看?”我问道,接着我又添了一句:“您对自己也会提出这类问题吗?”
“不,根本不会提出这种问题。”他答道。
“那总会提出一些问题吧?”
“问题总会不断出现的,是不是?”他支吾搪塞道。
我追问道:“您那部欢快的小说进展如何?”
“噢,我已经不写了。”
“小说写得凄凄惨惨了吧?我早就有话在先。”
“我再也不写了。”亨利抱歉地微微一笑道,“一点也不写了。”
“算了吧!”
“文章嘛,那当然,因为文章看完也就完了。可名副其实的书,我再也没有能耐写了。”
他再也不能写了,波尔的胡言乱语中也含有真情。他过去是多么喜爱写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问道。
“您知道,不写作是很自然的事。反过来倒就不正常了。”
“对您来说不一样。”我说,“您不写作意味着失去生命。”
我苦恼地凝视着他。我曾对波尔说,“人都在变”,然而尽管知道他们都在变化,在许多方面却仍然固执地把他们看作是永恒不变的。又有一颗恒星在我的天际旋转起来了。“您是否认为在今天这个时代,写作纯属枉然?”
“噢!不,”亨利说,“倘若有人还保持其写作的灵感的话,那是他们的造化。就个人而言,我已经毫无创作的欲望,事情就是这样。”他淡然一笑:“我向您和盘托出吧,我再没有什么可写的了,或者这么说吧,我想要写的在我看来毫无意义。”
“这种心境很快就会消失的。”我说。
“我不相信。”
我心里揪得紧紧的,放弃写作,这对他来说该是多么痛苦。我既遗憾又带着几分责怪的口气说道:“我们经常见面,可您从来没有跟我们谈过这事!”
“没有机会!”
“确实,跟罗贝尔在一起,你们除了政治就无话可说!”我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您不知道做点什么有趣的事情吗?罗贝尔和我要在这个夏天骑自行车外出旅行,你们跟我们一起去玩儿上一两个礼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