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四)
表示敬意罢了。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定了型的成年人,年轻人把他尊为长者,成年人把他视作同辈,有的人甚至对他表示敬重。定了型,有了限度,到了终点,这就是他自己,而不是其他人。然而他又是谁呢?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的作品决定了他的存在。可反过来说,要想写出作品,他又不得不了解自己的真实所在。乍一看,他刚刚度过的这几个月,意义相当明显,可要是进一步细看,一切便模糊不清。帮助人们更好地思索、更好地生活,这果真是他的心愿,或只不过是一种人道主义的幻想而已?他真的关心他人的命运,或只是寻找良心的平静?而文学,这对他来说又成了一种什么东西?当人们没有迫切的东西急需表达,而硬着头皮去写作,必定流于抽象。他举着笔,想到波尔肯定发现了他没有在写,心中好不气恼。他转过身子:“你明天上午就去找格雷邦吧?”他问道。
波尔莞尔而笑:“你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便抓住不放。”
“听我讲,这支歌你唱合适极了,你说你喜欢。布吕热尔的曲子优美动人,萨布里利奥随时就会来听你演唱,不管你愿意哪一天,你自己呢,也完全可以积极配合!不要总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了,还是去练练嗓子,这样没有坏处,我向你保证。”
“我并不昏昏沉沉。”
“不管怎么说,既然我已经为你约定了时间,你去不去?”
“我十分乐意去找格雷邦,好好地学唱你那支歌。”她说道。
“可你肯定通过不了试唱,你是想说这个意思吧?”
她嫣然一笑:“是有这么点儿意思。”
“你真让我泄气!”
“你得承认我可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鼓励!”她又微微一笑:“你别为我操心了。”她含情脉脉地说。
他多么希望为她操点心,了却了这门心事,再也别像现在这样总感觉到她在身后窥望着他;也许她已经有所察觉,亨利跟萨布里利奥谈了此事,他又定了两首歌词,挑选了整整一套歌曲,然后又给格雷邦打了电话,凡是他能够为她做到的,他全都做了。她十分乐意为他歌唱,甚至还过分地以此来投他所好,但是,他安排的一切,她却死活不接受。亨利又开始毫无兴致地爬起格子,写下一行行死气沉沉的文字。
就这样,他心烦意乱地对着纸笔呆了两个小时。突然,有人使劲地敲门。他看了看表:零点十分。“有人敲门。”
波尔在床上昏昏欲睡,支起身子:“我去开门吗?”
敲门声又响了,他们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我是迪布勒伊,打扰你们吗?”
他们一起下了楼梯,波尔打开了门:“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指谁呀?”迪布勒伊笑眯眯地说道,“我看见了灯光,我想可以上来看看。刚刚过12点,你们就要上床睡觉了?”他早已坐到了平时坐的那把扶手椅上。
“我正想喝一杯呢!”亨利说,“我又不敢独自空饮。是我那个邪恶的魔鬼把您召来的吧。”
“来点儿白兰地?”波尔打开壁橱问道。
“非常乐意。”迪布勒伊朝亨利转过脸去,脸上神采焕发。“我给您带来了一条最新消息,您肯定很感兴趣。”
“什么消息?”
“考虑到可能引起资金困难,我们或多或少放弃了那个把《希望报》办成革命解放联合会机关报的想法……”
“是的。”亨利说道。他接过波尔递给他的酒,呷了一口,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呃,我刚刚从一个钱多得发烂的家伙那里出来,他准备在需要的时候接济我们。您没有听说一个叫特拉利奥的吧?那是一个经营鞋的大老板,他搞过一点儿抵抗运动。”
“我好像有一点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