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
贝尔一耸肩膀,“也许别人问你已经不下二十遍了。”
“马马虎虎,美丽的景色,可有七百万人食不果腹。”
“他们的衣装挺漂亮。”朗贝尔一边打量着亨利,一边称赞道,继而微微一笑:“那儿,桔黄色的皮鞋是流行式样?”
“桔黄色或柠檬色,可皮革都是优质的。富人应有尽有,这正是最可恶之处,我到时再跟你细说。还是先把这里的情况跟我谈谈。我刚刚读了你的文章,文章很出色,你知道。”
“简直就像篇法语作文。”朗贝尔自嘲地说,“谈谈您参观集中营的体会,写这个题目的,我想至少不下二十人。”他脸上陡然一亮:“你知道,真正捧的是你的书;我当时累得浑身散架,我一直开车奔波,一天一夜没合眼,可一拿起你的书,我一口气往下读,不读完怎么都安不下心来睡觉。”
“你是在讨我欢心吧!”亨利说。
溢美之词往往让人难受,可朗贝尔确实让他打心眼里高兴。亨利梦寐以求的正是有人这样读他的书:一个性急的小伙子,迫不及待地要连夜把全书读完。仅为了这点就值得写作;尤其是为了这一点才写作。
“我想你读读评论文章会挺有兴趣的。”朗贝尔说,往桌子上扔了一个黄色的大纸袋:“我也凑了点热闹。”
“当然,我挺有兴趣,谢谢。”亨利说。
朗贝尔有点焦虑不安地看了看亨利:“你在那边写东西了吗?”
“一篇报导。”
“你眼下能马上给我们写另一部小说吗?”
“我一有时间就立即动笔。”
“抽点时间吧。”朗贝尔说,“我以为你不在报社这段时间……”
朗贝尔的脸霍地一红:“你得作好防备。”
“防谁?”亨利淡然一笑,问道。
朗贝尔又犹豫了一下:“听说迪布勒伊正焦急地等着你。千万别上他那一套的当……”
“我或多或少已经陷进去了。”亨利说。
“那么,赶紧摆脱出来。”
亨利微微一笑:“不。今天要继续不参与政治,已经不可能。”
朗贝尔的脸上布上了阴云:“啊!那你是在责备我?”
“一点儿也不。我是说就我自己而言,已经不可能。我们俩的年纪可不一般大。”
“这与年纪又有什么关系?”朗贝尔问。
“你到时就明白了。人们总是在不断明白事理、不断变化。”他淡然一笑:“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抽时间写作。”
“必须这样。”朗贝尔说。
“噢,快说,你说得那么好听,你跟我谈的那些消息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些消息一文不值。”朗贝尔说。
“请都给我拿来,然后咱们抽个晚上一起去吃顿晚餐,我一定好好跟你谈谈看法。”
“那好。”朗贝尔说。他站起身,“我猜想你不愿接待她吧。可那个小玛丽-昂热-比塞非要采访你不可;她已经等了两个小时,我怎么回她的话?”
“就说我从不接受采访,我忙得不可开交。”
朗贝尔把身后的门关好,亨利把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全倒在桌上。女秘书在鼓鼓的卷宗夹上标着:小说通讯。他犹豫了片刻。他在战争期间创作了这部小说,从未考虑等待它的将是何种命运,甚至也不敢肯定会有什么命运等待着它。如今,小说问世了,人们也阅读了;亨利也就受到了评判、议论,得到了评价,就如同他经常评判、议论他人一样。他把剪报一一摊开,开始浏览起来。波尔说什么“一举成功”,他以为她夸大其辞;可事实如此,评论家们用的也是赞美之词。朗贝尔显然抱有偏心,拉舒姆也不例外,所有这些刚刚成长起来的年轻批评家对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