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
在他那张苍白的脸庞中间,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去就像两个伤口,而他的嘴巴又酷似一条刀疤,乍一看,谁能想象得出他本长着一副端正、清秀的五官。与他恰恰相反,拉舒姆的面孔俨然一块任凭海流拍击的崖石,格外平静。
“事关荣辱!”他说,“若还坚持耍伟大强国的威风,那我们必定还要有一定数量的替死鬼。”
“噢,瞧你说的,缴了法国内地军的枪,这并不坏。不过要是能悄悄地解决,这样对那些先生也许更合适。”樊尚说道,那条张开的“刀疤”挂着一丝微笑。
“你又在影射什么东西?”朗贝尔两眼直盯着樊尚,厉声地问道,“戴高乐给德-拉特尔下达了清除所有共产党人的命令?要是你指的是这个,那就明说吧,至少要有胆量说呀!”
“根本无需命令。”樊尚说,“他们不必细说就心领神会。”
朗贝尔一耸肩膀:“这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也许确有其事。”纳迪娜咄咄逼人地说。
“肯定没有这事。”
“有何证据?”她问道。
“啊!你中计了。”樊尚说,“他们胡编乱造出一件事来,然后要您去证明是假的!显然,我不能向你论证尚塞尔不是背部中人一枪死的。”
拉舒姆淡然一笑:“樊尚可没有说这事。”
他们总是这样争辩不休。塞泽纳克保持沉默,樊尚和朗贝尔唇枪舌剑,拉舒姆见有机会便插上一句。一般情况下,他总责备樊尚奉行左派主义,也责怪朗贝尔小资产阶级的偏见严重。纳迪娜全凭自己的情绪,一会儿站在这一方,一会儿又跑到另一方。我避免卷入他们的争吵之中,今天他们吵得比平时更凶,无疑是因为尚塞尔的死使他们或多或少都感到震惊。不管怎样,樊尚和朗贝尔生来就凑合不到一处。朗贝尔一股子少爷气,而樊尚穿着那身羊皮里上衣,加上那副不健康的、狡猾的面孔,更像个无赖:他的眼睛里总藏着一股不太让人心安的东西。可我怎么也无法相信他竟用真的手枪杀过真的人。我每次见到他,总想起这件事,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也许拉舒姆也杀过人,可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样他也就不会惹麻烦了。
朗贝尔朝我转过身子:“连跟伙伴们也谈不拢了。”他说,“啊!眼下的巴黎,可不是好玩的。我思忖尚塞尔那样做是否也有道理,我不是说白白去送死,而是去打仗。”
纳迪娜气鼓鼓地盯了他一眼:“你从来就没在巴黎呆过。”
“我呆得够久了,觉得巴黎阴森可怖,可当我在前线转悠时,我又感到不光彩。”
“可你为了当一个战地记者,什么招都使出来了!”她声音刺耳地说。
“我宁愿那样也不愿呆在这里,不过那也只是个权宜之计。”
“噢!要是你在巴黎呆烦了,谁也不留着你。”纳迪娜满脸怒气地说,“听说德-拉特尔就爱漂亮的小伙子,你就去扮演英雄吧,去呀!”
“这也不比玩别的差。”朗贝尔咕噜道,一边瞪了她一眼,这目光别有所指。
纳迪娜轻蔑地打量了他一番:“到时你成了到处缠着绷带的伟大伤兵,那也不赖。”她冷冷一笑:“只不过别指望我去医院探望你。两个星期后,我就要到葡萄牙去了。”
“去葡萄牙?”
“佩隆带我去,我作为秘书。”她用满不在乎的声调说道。
“嗳,他真走运。”朗贝尔说,“他可以独占你整整一个月。”
“谁都不像你那么讨厌。”纳迪娜说。
“是的,这年头,男人都这么贱。”朗贝尔嘀咕道,“贱得像女人。”
“你真粗野!”纳迪娜说。
我心中恼怒地自问,他们怎么就热衷于这些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