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嫁途风波
满脸通红,如同在燃烧一般,垂首不语。信元大大咧咧朝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波太郎,波太郎,你在哪里?”
只听里间书房有人答道:“在这里。”一个看起来比信元小一两岁、二十岁左右、生得很是清俊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也是一身雅致的窄袖便服,系一条紫色丝带,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深红的嘴唇如描如画,甚是鲜明。这年轻人还未剃掉额发,漆黑的头发垂到额前。若不是体格强壮,单看这一身妖艳的装扮,人们定会以为他乃是从室町御所逃出的侍童。
房间正面挂一幅讲究的竹帘,信元大大咧咧走过年轻人的坐席,一屁股坐到竹帘前面的上座上。“又在这里侍奉神灵呢,真虔诚。今日有件事必须要拜托你,就匆匆赶了来。”
“您是指……”
波太郎平静地问。信元皱紧了眉头,似乎不吐不快:“我们家老头子,决意把於大嫁到冈崎。真是昏了头。绝不能让她嫁过去!我今日来找你,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将於大给我中途夺回来!”
年轻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波太郎本姓竹之内,但谁也没有叫过他的本姓,这一带的农夫都叫他熊若官。这个家族不知从何时开始定居此地,村子既叫熊村,恐是有些渊源。
波太郎的先辈和南朝纪州的海盗八庄司的后裔有关,从老早始,便拒绝仕途,专心侍奉神灵,渐渐竟成了独霸一方的土豪。波太郎曾对信元说过,他们其实是竹之内宿祢的后裔,收藏各种罕见的古书和珍贵宝物,以备南朝正统夏兴之用:“敝家族有世世代代以生命守护珍籍宝物的使命。”
自应仁之乱以来,他们家族不问世事,专设祭坛,精心祭祀。同时依靠各地浪人,控制了地痞、强盗、船匪各色人等,不论在海上还是陆地,逐渐成长为一支隐秘的势力,这是不争的事实。信元很早便开始注意波太郎。准确地说,他是被波太郎之妹於国的姿色吸引,才和他亲近起来。
“你们家一直和织田氏有来往,应该清楚当前天下形势,我们家那老头子脑筋太古板、太陈旧。”看到波太郎同意在半路夺回於大,信元愈发滔滔不绝,“家父根本不明今川氏已然衰落。即便今日还能依靠,谁知明天又会怎样?在这战乱频繁的年代,若无让百姓信服的正义名分,根本无法站稳脚跟。但今川氏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整天只知模仿旧时王公贵族做派,追逐无用的风雅,如何号令天下?织田氏便大大不同……”信元看到波太郎认可的微笑,大笑了起来:“英雄所见略同。”
实际上,信元不过是在原原本本复述波太郎的意见。波太郎一向不苟言笑,在别人说话时喜欢凝视远方。然而,他偶尔的发言,往往能让信元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既不想带兵,也不想做官,正是他们带来乱世,导致天怒人怨。世上应该有众人拥戴的大义名分。”波太郎总是笑着说,只有发现此大义名分者,方能取得天下,其他一切都不足为道。当被问及谁会重视此大义名分时,他则道:“名门望族往往被旧习所缚。一旦被缚,便会日渐为其所累,无法施展抱负。故,首先要有一双不会轻易被蒙蔽的眼睛……”然后,他若有所思地咬咬唇,继续道:“论地利人和……织田信秀现有十二子七女,乃多子多福之人啊。”说完他微微一笑。这微笑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灼烧着信元的心。究其根本,乃在于取代了斯波氏的织田信秀势头正盛……
“若我在织田奉公,定会首先让他们清楚足利氏倒行逆施、名分尽失。”波太郎道,“足利尊氏通过拥立北朝,保全了自己的大义名节,但到了足利义满,此大义已荡然无存。为了蝇头小利,他接受大明国皇帝‘日本国王’的封号,对其俯首称臣……”
波太郎将幕府权威的崩溃归因于缺乏远见,也正是织田氏应该注意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