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风波和灾难
人很和平,可是爱米丽亚至今没有饶恕他。
温柔的寡妇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管家和抚养孩子,为无关紧要的事情操操心,慢慢的老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头发里面已经夹了一两根银丝,漂亮的脑门儿上面也有了一点儿小皱纹。她瞧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只微笑一下说道:“怕什么?我反正已经是个老婆子了。”她的希望就是能瞧着儿子显声扬名,在她看来,他是生来要做大人物的。她把儿子的抄本、图画、作文,都好好藏着,时常拿出来给她的亲友们看,仿佛这些全是大天才超凡入圣的杰作。她把乔治的成绩挑了些交给都宾小姐,好让她拿给乔治的姑妈奥斯本小姐看;再让奥斯本小姐拿给奥斯本老先生看;这样,老头儿也许会想起从前对于死去的儿子太忍心,太严厉,慢慢的回心转意。丈夫的毛病和短处,她都忘掉了,只记得他不顾一切和自己结婚,只记得他气度尊贵,相貌出众,在战场上又勇敢——那天早上他出去打仗,光荣地为国战死,动身以前还拥抱着她。了不起的英雄留了一个模范儿子安慰她陪伴她,自己上天堂去了,想来他一定是笑眯眯的往下面对儿子瞧着呢。
上文已经说过,乔治的祖父奥斯本先生还在勒塞尔广场,坐在他的安乐椅里,性情一天比一天暴戾,心绪一天比一天恶劣。他的女儿虽然有漂亮的车马,虽然伦敦城里的慈善事业倒有一半受她资助,其实不过是个又寂寞又可怜、受尽虐待的老小姐。自从她见过侄儿以后,时常惦记着那漂亮的孩子。她渴望能够坐着华丽的马车到他家里去,每天一个人在公园里兜风的时候,老是东张西望希望遇见他。她那做银行家太太的妹妹偶然也肯赏脸到勒塞尔广场的老家来望望老姐姐。她带着两个瘦弱的孩子,另外跟着一个穿戴整齐的女佣人。她嘻嘻的笑着,说起话来扭扭捏捏,轻声轻气,卖弄她那些上流社会里的朋友。她说她的小弗莱特立克和克劳特-劳莱波泊勋爵长得一个样儿,又说有一次他们坐着驴车在罗汉浦顿走过,有一位男爵夫人特别注意她的漂亮的玛丽亚。她再三催促姐姐叫爸爸撒开手花点儿钱在她儿女身上。她说她打定主意要叫弗莱特立克进禁卫军;如今白洛克先生正在省吃俭用的抽出钱来买田地,家里给他榨得一文不剩;弗莱特立克是长子,将来家里或许会把产业传给他,可是她那宝贝的女儿还是没有着落。她总是说:“亲爱的,我希望你帮她的忙,因为爸爸给我的一份财产当然得交给我们当家的管。亲爱的萝达-墨默尔说了,只等可怜的亲爱的卡色托第勋爵一死(他一直害羊癫疯),她就准备把所有卡色托第产业上的牵累都花钱弄个清楚,那么她儿子麦克德芙-墨默尔将来少不得就是卡色托第子爵啦。明新街两位白勒迪叶先生都预备把产业传给法尼-白勒迪叶的儿子。我那宝贝儿弗莱特立克无论如何得算家里的继承人才好。还有——还有,请你叫爸爸把款子仍旧提到朗白街我们的银行里去,好不好,亲爱的?他把钱都存在思登比和罗迪的银行里,我们脸上到底不好看。”她说了半天,一半是卖弄,一半是为切身的利益打算。她的亲吻使你觉得仿佛给蛤蜊肉碰了一下。说完话,接过吻,她就把她那两个浑身浆得挺硬的孩子叫过来,一路假笑着回到马车里去。
这位上流社会里的尖儿回家的次数越多,情形就越不利。她父亲存在思登比和罗迪银行里的钱有增无减,玛丽亚的贵妇人架子也越来越让人受不了。白朗浦顿小屋子里的寡妇小小心心的捧着她的宝贝,不知道有人正在算计她。
那天晚上,吉恩-奥斯本告诉父亲说她看见他的孙子,老头儿没有回答,可也不表示生气。睡觉的时候,他和女儿道了晚安,声音相当的和软。她说的话他一定细细想过了,关于她到都宾家里作客的情形他也一定去问过了;两星期之后,他忽然问起她常戴的法国表和金链子在什么地方。
她吓得战战兢兢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