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成为“太上皇帝”的醇王。
因此,反复辩诘,并无结论,七个人中举足重轻的,自然是宝鋆。他是崇绮点状元那一科的会试总裁,所以崇绮口口声声“老师”,希望他采纳自己的意见,而宝鋆虽不怕得罪醇王,却决不敢激怒慈禧太后,因而只好采取拖延的态度,决定听一听清议再说。
清议操纵在“清流”手里。清流隐然奉李鸿藻为宗主,而以“翰林四谏”为中坚。“四谏”的说法不一,一说是黄体芳、宝廷、张佩纶、张之洞;一说有陈宝琚邓承修而没有黄体芳与张之洞,但广东惠阳籍的邓承修不是翰林,他跟李慈铭一样,以举人而捐官为主事,早经考上御史,搏击不避权贵,由于字铁香,因而得了个外号,叫做“铁汉”。
除了邓“铁汉”,锋芒毕露的就是张佩纶,最近他正跟邓承修在参工部尚书贺寿慈,弹章数上,贺寿慈已奉严旨切责,工部尚书快当不成了。正在兴头的当儿,忽然接到吴可读自尽的噩耗,且不说故人情重,仅仅是“尸谏”二字,便令人兴起无限悲壮激越之思。同为清流,自然要声援表扬,因而把贺寿慈的参案,暂且摆了下来,全神贯注在吏部,要看他们如何处理吴可读的遗折。
“不能再拖了!”沈桂芬劝宝鋆,“清流算是找到了一个好题目,这篇文章会做得很热闹。佩公,错中流矢犯不着!”
“喔,”宝鋆问道,“他们那篇文章预备怎么做?”
“第一,预备在文昌馆设祭招魂,你看吧,不知有多少情文并茂的挽联!”沈桂芬扳着手指又说:“第二,预备仿杨椒山的例子,以吴柳堂在南横街的住宅,改建为祠堂,听说还预备奏请拿蓟州的三义庙,也改为祠堂。这样大张旗鼓在搞,佩公,吴柳堂的遗折,怎么压得下来?”
听得这番劝告,宝鋆不再犹豫了,写折奏报,照崇绮的说法来措词:“臣等查司员呈递代奏折件,向由该堂官等公同阅看,查无违悖字样,始行具奏。今臣部派往随同行礼主事吴可读,业已服毒身死,且系自行封存折件,遗嘱恳请代奏,有无违悖字样,臣等既未便拆阅,又不敢壅于上闻,谨将原封奏折,恭呈御览。”
呈上慈禧太后,她不自觉地起了悚然敬慎之心。大臣的遗疏,她看得太多了,有些是口授一两句话,后人敷衍成文,有些根本是出于门生故旧的自作主张,与死者无干。只是吴可读的这个折子,字字亲笔,也就是字字腑肺之言,为了表明忠爱的心迹,不惜以死明志,实在也很可怜了。
由于这一念矜悯,她心里便有了接纳“违悖字样”的准备,很仔细地用象牙裁纸刀拆开了封皮,取出内文,铺在桌上,用手将折痕展平,同时命宫女添了一枝儿臂般粗的巨烛,以便细看这个遗折。
打开吴可读的遗折,纵目先看字迹,是不脱名士派头的淡墨所书。从头细读,事由直揭全文主旨:“奏为以一死泣请懿旨,预定大统之归,以毕今生忠爱事。”读到这里,慈禧太后先就松了一口气。
她怕听的一句话是:何以不为穆宗立嗣?此即是质问:帝位何以传侄而不传孙?这就会牵出两点无从辩解的私意:第一是为穆宗立嗣,接承大统,则她的身分就是太皇太后而非太后,不便再度垂帘;第二,穆宗的堂弟不一,何以偏偏选中她的嫡亲内侄?如今看吴可读的本意,“预定大统之归”,是论将来,不是谈眼前,那就可以放心了。
但是,看下去也有些话是刺心的:“两宫太后一误再误,为文宗显皇帝立子,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既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则今日嗣皇帝所承大统,乃奉我两宫皇太后之命,受之于文宗显皇帝,非受之于我大行皇帝也!而将来大统之承,亦未奉有明文,必归之承继之子。即谓,懿旨内既有‘承继为嗣’一语,则大统之仍归继子,自不待言。罪臣窃以为未然。”
看到这里,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