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第一章
的心意,座落在布格门外一条两旁栽着栗树的林荫路上,包围在迷人的花园和果木园中间……就在一八七六年的秋天,议员夫人和她的儿子、仆人和一部分家具搬到这所新房子里去。至于其余一部分家具则在佩尔曼内德太太的哀悼叹息声中留在老宅子,连同房屋一起转让给那位新房主。
还有一个更大的变化!永格曼小姐,在布登勃洛克家呆了四十年的伊达·永格曼也不再为这家人服务了,她已经回到她的西普鲁士故乡去安度晚年了。说实话,她是被议员夫人打发走的。这个善良的女人在上一辈人不需要照顾之后,立刻就找到了小约翰。她看顾他,照管他,给他讲格林童话,给他讲那个死于噎嗝症的伯伯的故事。可是如今小约翰也已经不小了,他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了,虽然他身体一直很脆弱,可是她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此外,主仆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合谐。小约翰的母亲进这个家远在她自己以后,她在心目中从来没有把这个女人当作一个真正的、正统的布登勃洛克家的人。而另一方面,随着年纪的增长,一个老仆人的骄傲自负使她的权限也开始逾越了自己的身份。她的这种妄自尊大和对家务屡屡越俎代庖,经常会引起主仆之间的争执……这种情况难以维持下去了,有时甚至演出了公开争执的场面,虽然佩尔曼内德太太施展她伶俐的口才极力为她款说,正像她当初为那座大房子和家具乞求一样,还是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当分别的时候来到,要和小约翰告别时,她哭得非常伤心。小约翰和她拥抱过以后,就把手背起来,一只脚支着身子,另一只脚尖触地,看着她向门外走去。他那对金棕色的、罩着一圈青影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仍是那种沉思的、反躬自视的表情,正像他看到祖母的尸身,父亲去世,旧居的瓦解,以及很多别的事情时一样,虽然这件事情意义从表面上看不如上述的重大……他已经经历了一连串的死亡、离散、收场、分崩,在他的思想中,和老伊达分别不过是这一类事件中最后的一件而已。他从来没有为这些事情惊奇过。有的时候,当他把他那生着淡黄色卷发、嘴唇永远稍微扭曲着的小脑袋抬起来,纤秀的小鼻翅敏感地张开一些,仿佛是他正非常小心地吸着包围着他的空气,似乎那股奇异而又熟悉的香味又要出现了,那次他祖母的灵床上虽然有那么强的花香也掩盖不住那股香味……每次佩尔曼内德太太来拜访她的嫂子,总要教导她侄子一番,给他讲布登勃洛克家过去的历史,和这一家人的光辉的未来。这一家人的未来,佩尔曼内德太太说,除了要依靠上帝的恩典以外,小约翰是唯一的希望了。现实生活越令人忧愁,她越热心描述当年她父亲和祖父在世时家里的豪华场面。汉诺的曾祖父怎样坐着四匹马的马车周游全国……她胃疼的老毛病有一天突然发作起来,原因是弗利德利克、亨利叶特和菲菲异口同声地说,哈根施特罗姆一家子是社会的精华。
克利斯蒂安的消息也很令人寒心。这次结婚对他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好处。他过去那种精神恍惚,可怕的幻景时常出现在眼前的毛病已经愈演愈烈了,现在他已听从他的妻子和一位医生的劝告进入了一家精神病疗养院。他在那里很不愉快,他给家里人写了很多封诉苦的信,表示迫切希望脱离这个病院,诉说他在医院里受的种种虐待。可是这个病院把他看管得很严,对他说来可能这是个最好的方法。不管怎么说,这样至少能使他的妻子无拘无束地照旧过从前的独立的生活,而又不会对结婚给她带来的经济和道德利益造成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