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恩赐的时刻(3)
的话,她也确实是个门房而已。不过靠近……并仔细揣摩……有些地方确实奇怪。科隆布讨厌她,认为她是人类的垃圾,无论如何都不符合她的文化标准,而科隆布的文化标准是社会权力加上比格尼斯牌衬衣。米歇尔太太……怎么说呢?她是个聪敏的女子。然而,她总是竭力掩饰,嗯,可以看得出来,她尽可能地扮演自己门房的角色,使自己看起来符合自己身份的愚蠢形象。但是我呢,当她跟让·阿尔登说话时,跟戴安娜背后的涅普顿说话时,当她看见大楼里的女士从她跟前路过却没有问候时,我就已经开始观察她了。米歇尔太太,她有着刺猬的优雅:从外表看,她满身都是刺,是真正意义上的坚不可摧的堡垒,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从内在看,她不折不扣地和刺猬一样的细腻,刺猬是一种伪装成懒洋洋样子的小动物,喜欢封闭自己在无人之境,却有着非凡的优雅。
好吧,是这样的,我承认,我并不是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如果不是发生某件事,我可能还是跟所有人想法一样,认为她是一个在大部分时间都情绪不好的门房。不过,在不久之前发生了某件事,很奇怪小津先生居然也正是那时提到同样的问题。两周前,安托万·帕利埃弄翻了正在开门的米歇尔太太的草制提包,安托万·帕利埃是七楼的工业巨子帕利埃先生的儿子,而这老先生总是给爸爸上关于治理法国方面的道德课,却又同时卖武器给国际犯。相比之下他儿子就没那么危险了,因为他是个纯粹的傻瓜,不过这还是个未知:危害性,这通常是家族的资本。还是言归正传吧,安托万·帕利埃那天弄翻了正在开门的米歇尔太太的草制提包。甜菜、面条、浓缩调味汤和马赛香皂散落一地,从掉下来的东西里,我瞥见一本书。我之所以说瞥见,是因为米歇尔太太立马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统统捡起来,并且生气地瞪着安托万(很明显,他不打算动任何一根手指头来帮忙捡一下),同时还伴随着一丝焦虑。而他,他什么都没看到,不过我不需要太多时间便能知道那本是什么书,或者说是知道米歇尔夫人提包里的那本书到底是哪一类的书,因为在科隆布学习哲学期间,我曾在她书桌上看过同种类型的书。这是一本文翰出版社出版的书,是大学哲学专业的指定教材,一个门房在提包里放一本文翰出版社法国一家专门出版哲学书籍的出版社。--译注出的书干什么?这显然是我需要自问的问题,安托万·帕利埃可没这样想过。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对小津先生说道,就这样,我们的关系立刻变得更加亲密,那是一种战友之间的关系。对于米歇尔太太,我们互相交换着看法,小津先生对我说他打赌米歇尔是一位隐姓埋名且学识渊博的公主,在道别时,我们互相约定要调查清楚米歇尔夫人。
这就是我一天的深刻思想:这是第一次我遇到了一个能够如此深刻探究他人心理、并且能够打破世俗偏见的人。这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在我看来却极具深度。我们从来都是局限在自己根深蒂固的感知之中,却不能放眼看待周遭的世界,而更严重的是,我们放弃认识他人,而认识的仅仅是我们自己,然而却无法在这些永恒的镜子上认清我们自己。如果我们认识到这一点,意识到我们在别人眼里只看到了自己,我们是大漠中的孤影,也许我们可能会发疯吧。当妈妈拿出拉杜蕾杏仁小圆饼给德·布罗格利夫人品尝时,她是对自己讲述自己生命的故事,只是在玩味自己的味道;当爸爸一边喝咖啡,一边读报纸时,他是用库埃疗法一种病人自我暗示的心理疗法,在睡前及起床后对着镜子说二十遍自我强化的话。--译注来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当科隆布提到马里安的讲座时,她是在跟自己的倒影过不去;而当人们在门房面前走过时,他们看到的只是空空如也,因为那不是他们自己。
而我,企求命运赐予我机会,让我看到我以外的事物并且认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