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马克西莫夫(3)
,他的案子已经了结。我把他的幻想(用您的说法)念给你听,只是说明他受涅恰耶夫分子的影响有多深,天知道有多少性格还没有定型的、多变的年轻人被他们引入歧途,特别是这里彼得堡的年轻人,其中不少还是好人家的子弟。可以说涅恰耶夫主义简直是传染病。一种传染病,或者也许只是时尚。”
“不是时尚。俄罗斯一直有您所说的涅恰耶夫主义,只是名称不同罢了。涅恰耶夫主义同土匪打家劫舍一样,也是俄罗斯的特色。不过我来不是讨论涅恰耶夫分子的。我来的理由很简单———取回我儿子的文件。可以给我吗?如果不给,我可以走了吗?”
“您可以走,随时都可以走。您到过国外,用假名字回俄罗斯。我不想问你用什么护照。不过您有离开的自由。如果您的债权人发现您在彼得堡,他们当然也有采取他们认为合适的措施的自由。那是您同他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我再说一遍:您随时可以离开这个办公室。然而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绝对不会同您合谋,帮您圆谎。”
“在目前,对我说来,没有比金钱更不重要的东西了。如果我由于旧债而官司缠身,也只有认了。”
“您丧失了亲人,情绪低落,所以才有这种态度。我充分理解。但要记住,您有妻儿靠您生活。即使为他们着想,您也不能自暴自弃。至于您要求发还这些文件,我不得不深表遗憾地说,不行,现在还不能交给您。您的继子同涅恰耶夫分子有牵连,这些文件属于警方应该管的部分。”
“好吧。但是在我离开之前,我可不可以改变主意,就涅恰耶夫分子的问题说最后一句话?我至少见过涅恰耶夫本人,听过他说话,比您更了解他———如果说得不对请您纠正。”
马克西莫夫询问似的仰起头。“请往下说。”
“涅恰耶夫不是警察应该管的事情。说到头,涅恰耶夫根本不是任何当局应该管的事情,至少不是世俗当局该管的事情。”
“接着说。”
“你们有可能追踪到谢尔盖·涅恰耶夫,把他关起来,可是那并不意味着涅恰耶夫主义可以消灭。”
“我同意。完全同意。涅恰耶夫是我们国家流传很广的一种思想;涅恰耶夫本人只是这种思想的体现。涅恰耶夫主义不可能消灭,除非时代变了。因此,我们的目标应该定得低一点、实际一点:遏制这种思想的传播,在一经传播开来的地方,就防止它转化为行动。”
“您仍旧误解了我的意思。涅恰耶夫主义不是思想。它蔑视思想,在思想范畴之外。它是一种精神,涅恰耶夫本人不是精神的体现,而是它的宿主;或者不如说在它控制之下。”
马克西莫夫的表情莫测高深。他作进一步的解释。
“我第一次在日内瓦见到谢尔盖·涅恰耶夫时,他给我的印象是不讨人喜欢的、阴郁的、智力并不特出、十分平凡的年轻人。我并不认为这第一印象是错误的。在这个其貌不扬的载体里,进驻了一个精神。这个精神也没有什么特别。它沉闷、充满怨气和杀气。它为什么要选中这个年轻人作为宿主?我不知道。也许因为它认为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进出比较自由。但是正因为涅恰耶夫身体里有了这个精神,才有了追随者。人们追随的是精神,不是人。”
“这个精神有什么名字呢,费奥多尔·米海伊洛维奇?”
他竭力想象谢尔盖·涅恰耶夫的模样,但眼前只浮现出一个牛头:眼睛呆滞,舌头拖在外面,脑壳被屠夫的斧子劈开。周围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苍蝇。他想起一个名字,脱口说了出来:“巴力。”
“很有趣。也许是个隐喻,不完全清楚,但值得记住。巴力。然而我必须问问自己,谈论神灵和神灵附身有什么实际意义?说思想在传播,似乎思想有胳膊有腿似的,难道也有实际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