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马克西莫夫(2)
“我用这个姓只为了不把事情搞得复杂化———没有别的理由。巴维尔·亚历山德罗维奇·伊萨耶夫是我的继子,我已故妻子的独子。但是对我说来,他同我的亲生儿子一样。除了我以外,世上他没有别的亲人。”
马克西莫夫从他手里拿过那封信,再次细细阅读,那是他在德累斯顿发的最后一封信,信中责怪巴维尔钱花得太多。他坐在这里,而一个陌生人在看他写的信,真丢人!写信这件事就丢人!但是怎么知道哪一天是末日?怎么会知道呢?
“爱你的爸爸,费奥多尔·米海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那个官员自言自语地说着,抬起眼睛。“明白地说,你根本不姓伊萨耶夫,你姓陀思妥耶夫斯基。”
“不错。那是蒙骗,是错误,无聊,但是无害,我感到懊悔。”
“我理解。不过,你来这儿冒充———我们要不要用那个难听的词呢?由于没有更恰当的词,我们暂且小心翼翼地用一下———冒充已故的巴维尔·亚历山德罗维奇·伊萨耶夫的父亲,要求把属于他的物品发还给你,而事实上你根本不是那个人。这种情况不太合适,不是吗?”
“我说过那是个错误,现在我深表遗憾。可是死者是我的儿子,我是经过正式指定的、他的合法监护人。”
“唔。这里写的是他死时二十一岁,快二十二岁了。严格说来,监护文书已经过期。二十一岁的人可以自主了,不是吗?从法律上说,是自由人。”
这种嘲笑最终激怒了他。他站起身。“我来这儿的目的不是同陌生人谈论我的儿子,”他的嗓门越来越高。“如果你坚持要扣他的文件,那就明说,我可以采取别的措施。”
“坚持扣他的文件?当然不是!亲爱的先生,请坐下!当然不是!正好相反,我很希望让你过过目,既为你自己,也为了我们。你能指教我们的话,我们十分感谢。我们先拿这件来开头。”他把五六张两面书写的纸页摊在他面前,那是一份完整的名单,以A字母打头的第一页,他刚才已经见过了。“这不是你儿子的笔迹吧?”
“不是。”
“不是,我们知道不是。是谁的笔迹,有概念吗?”
“我没有概念。”
“那是一个目前居住在国外的年轻女人的笔迹。她的姓名无关紧要,虽然我说出来会使你吃惊。她是一个姓涅恰耶夫的人的朋友和同伙,谢尔盖·根纳德维奇·涅恰耶夫。这个姓名对你有没有意义?”
“我并不直接认识涅恰耶夫,我也不认为我的儿子认识他。涅恰耶夫是个阴谋家和叛乱者,我坚决驳斥他的阴谋诡计。”
“你说你并不直接认识他。可是你同他有过接触。”
“不,我同他没有接触。我在瑞士日内瓦参加过一次公众集会,会上有许多人发言,涅恰耶夫也在其中。他和我在同一个场所呆过———那就是我认识他的全部事实。”
“那是在什么时候?”
“1867年秋天。会议是一个自称为和平自由同盟的团体组织的。我作为爱国的俄罗斯人公开参加会议,想听听各方面对俄罗斯有什么看法。我听涅恰耶夫那个年轻人发言的事实并不说明我支持他。相反的是,我重复一遍,我反对他所主张的一切,无论在公开场合或者私下里,我已说过多次。”
“包括人民的福利?涅恰耶夫不是主张人民福利的吗?那不是他争取的目标吗?”
“我不明白这些问题的确切意义。涅恰耶夫以平等原则的名义,首先主张用暴力推翻一切社会制度,主张幸福人人有份,如果得不到幸福,那就苦难人人有份。他企图为之辩护的其实不是一个原则。事实上,他似乎鄙视一切辩护,认为那是浪费时间,是没有用的智力活动。请你别把我同涅恰耶夫扯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