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娜·谢尔盖耶夫娜(2)
很久以后,小孩上了床,他穿了上街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背朝他坐的安娜·谢尔盖耶夫娜转过身来。“您打算出去吗?”她说。“走前要不要喝点茶?”
她有点紧张。但把茶杯递给他的那只手却很稳定。
她没有请他坐下。他站在她面前,默默地喝了茶。
他有话要说,但害怕说不出来,甚至害怕在她面前再度崩溃。他现在控制不住自己。
他放下空茶杯,把手搭在她肩上。“不,”她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说,“我不会那样干。”
她的头发用一个沉甸甸的珐琅夹子朝后拢着。他取下夹子,搁在桌上。这会儿她没有拒绝,而是晃晃头发,让它松散地披下来。
“一切都顺其自然,我保证,”他说。他意识到自己的年龄;他的声音里听不到有那种有时会使女人回应的情欲的调子。相反的是,声音里有一些他可以直言不讳的东西。开裂的乐器,经过第二次突变的嗓音。“一切,”他又说一次。
她盯着他的脸,认真和急切的神情是他不可能误解的。接着,她把手里的缝纫活放在一边。她悄悄从他身边溜过,进了挂帘子的凹室。
他毫无把握地等着。没有动静。他跟了过去,揭开帘子。
马特廖娜睡得很熟,她张着嘴,金黄色的头发像光环似的洒在枕头上。安娜·谢尔盖耶夫娜衣服刚脱了一半。她挥挥手,让他出去,虽然有点不高兴,不高兴的神色中间却带着一点顽皮。
他坐下来干等。她穿着直筒长衬衣出来,光着脚。脚上蓝色的静脉很明显。这个女人不能算年轻,不能说是不谙世故的失足委身。可是当他拉她时,发现她的手很冷,还在颤抖。她总是避开他的目光。“费奥多尔·米海伊洛维奇,”她悄声说,“你要知道,我以前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她戴着一条银项链。他的手指顺着项链的环形摸下去,碰到了一个小十字架。他把十字架举到她唇边;她立即热烈地吻了它。可是当他要吻她时,她却转过头。“现在不要,”她轻声说。
他们在他儿子的房间里过了夜。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在黑暗里发生的。他们做爱时,使他特别惊异的是她发热的身体。热得完全出乎他意料。仿佛她从身体的核心部分在往外燃烧。这使他极度兴奋,另外使他兴奋的是:孩子在隔壁屋子里睡觉,而他们却如火如荼地在干如此危险的事情。
他睡着了。有时半夜醒来,发现她仍在那张狭窄的床上,躺在他身边。他虽然精疲力竭,仍试图挑起她的情欲。她没有回应;当他强加于她的时候,她在他怀里像死去一般。
整个做爱过程中没有那种他可以称之为快感或者甚至激动的东西。他们仿佛隔着一条被单在做爱———他悲哀的灰色破烂的被单。达到高潮的时候,他像投身入湖似的又投入睡眠。他下沉时,巴维尔浮上来迎接他。他儿子的脸绝望地扭曲着:他的肺憋得要炸开了,他知道自己快死了,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他呼唤他的爸爸,因为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世上最后的一件事。他急迫地想把卡在喉咙里的话语喊出来。他下降到那女人身体里黑暗的旋涡中,而旋涡里却冒出这个极端丑恶的幻象。在他身上炸裂,控制了他,继续快速旋转。
他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屋子里没有人了。
他烦躁不安地度过了整个白天。一想起她,欲念就使他像年轻人似的激动得发抖。但控制他的不是二十年前那种使人喉咙发紧的甜美。他觉得自己像是一片被一往无前的力量所裹挟的树叶或者翅果,给带到了最高的气流,头晕目眩地越过汪洋大海。
晚饭时,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显得若无其事而疏远,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孩子身上,专心致志地听她瞎扯白天学校里的事。当她非对他说话不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