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但未得削减,反而愈加清晰。这个人逼杀了王服,困杀了董妃,斩杀了赵彦,而每一个死者都曾对唐姬产生刻骨铭心的震撼。唐姬心中的阴霾,逐渐凝聚成实,成了孙礼的身影,深深烙在了她的心中,再也无法擦除。
在孙礼的身旁,死里逃生的徐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有些发凸像一只青蛙,原本一尘不染的长袍上都是血污,再无倜傥风流的气度。死里逃生的他一丝力气也无,惊惧有如一条锁链紧紧把身体缠住。满宠走过去,摸了摸徐干的脉搏,吩咐左右道:“快把徐大人扶坐起来,脖颈后仰,放到上风处。”
他浸淫仵作之学很久,对这类事故的处理得心应手。吩咐完这一切,满宠又把目光投向赵彦,全场都震惊的时候,只有他还保持着冷静——因为他观察的不是赵彦,而是赵彦身后的夜幕。
另外一个凝望着无头尸体的人是孔融,他捋着胡须,久久无言,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彦威,你,你怎么如此冲动。许都聚儒之事刚有了眉目,老夫还指望你挑起重担,居中奔走呢……”孔融闭起眼睛,心中哀伤难平。赵彦是他看着长大的,赵家倾覆之时,他父亲还将赵彦托付孔融照顾。孔融前来许都之时,有意栽培这年轻人,把他提携为议郎,跟随左右。想不到今日竟……
赵彦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许都令未遂被杀,即便是孔融也无法为他公开辩护。可是,赵彦虽然鲁莽,此举却于大节不亏,倘若孔融撒手不管,岂不让天下义士寒心?
“彦威,你是聂政再世,荆轲复生。我不会让你无籍籍名地死去。我会让你的名字昭于天下。”
孔融暗暗下了决心,大袖一拂,正待要开口说话,忽然眼前人影一动,满宠挡在了他面前。
“满伯宁?老夫现在心情不好,你别来惹我!”
满宠平静道:“有两件事须请孔少府澄清一下。”孔融瞪起眼睛:“人你们都杀了,还有什么好问?”满宠抬起头:“不是问赵议郎的事,而是问您的。今日下午,您所乘马车在城南街巷突然失控,几致倾覆,可有此事?”
“有。”孔融生硬地回答。
“第二件。您的居所在归德坊,从宣义将军处返回家中,直行一路向西即是,为何要绕行这里?”
“老夫愿意走哪里,难道还要许都令管么?!”
看着几乎要爆发的孔融,满宠没有继续问下去。孔融又看了一眼赵彦的尸身,未置一词,悄然拂袖而去。
徐干已经被人扶到树下瘫坐,眼神发呆。孙礼指挥着周围的人开始清理现场,将赵彦的身体和头颅搬开,在附近弄来黄沙铺在血迹之上。司空府里的护卫此时也听到动静,纷纷前来询问。而在不远处唐姬刚才藏身之处,此时已空空如也,只留下地上几滴湿痕。
四周的人都在忙碌着,满宠此时却双手负在身后,仰望着如墨天空,脸上的皱纹勾勒成一副困惑的表情。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包括赵彦的举动和自己的离职,以及许都最近一连串诡秘事情的背后,都有一条丝线若隐若现。他在努力想着,试图解析出其中真相。
在他的脑海中,尚书台、禁宫、司空府、许都卫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建筑化为点,身居其中的人们彼此连接成线,点线相交,几十条,乃至几百条线彼此勾连纵横,令人眼花缭乱,勾勒出一个别样的许都。他倾尽全力,推算出其中动向,在繁杂的流动中拈出那一条关键,却总是失败。
身为前任许都令,满宠对许都潜藏的几条暗流了如指掌,无论是雒阳派、汉室还是世族,他都有自信捋清脉络,胸有成竹——可唯独这一根线,牵系广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它隐于万千头绪之中,有若入林之兔,极难寻见痕迹。赵彦之死,恐怕只是它入林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