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地旁的草场。在他身后的草料垛里,殷红的鲜血缓缓流出。一名书吏掀开帐帘,手里抓着几根计数的算筹,脸上挂着一副熬夜工作的疲惫神色。他回头朝帐篷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将帘子放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名哨兵从暗哨位置离开,没有通知任何同僚;一名民夫从两辆马车之间爬起来,拍了拍头上的杂草;一位匠人拿起一把才被修复的强弓,粗粝的大手在刚刚绞紧的弓弦上来回拨弄;一名曲长脾气暴躁地把麾下所有人都赶到了中军营外围,命令他们去加强戒备,自己却留在了外围和中围之间,用手一掰,竟把木墙上一块虚钉的木板掰了下来,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在七个不同的地方,七名曹军成员似乎同时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放下手中的工作,眼神淡漠,面无表情地开始了行动。他们的举动表面上是彼此独立的,可如果有一双眼睛可以俯瞰整个中军营的话,就会发现,七个人的行进路线连贯成了一枚锋利的钉子,狠狠地楔入了原本坚如磐石的中军大营外围。
钉子不断深入围障,沿途不断有曹军的岗哨在警觉前就被拔除。这些人既安静又狠辣,总是悄无声息之间施以杀手,手法干净利落。整个中营此时被霹雳车那一击打得头晕目眩,无论是中级军官还是下级士兵都不知所措,居然没人注意到这股奇异的异动。
钉子很快深入到了第二重围障。曲长已经在这里开辟了一条狭窄的小通道,其他六个人从这通道里鱼贯而入,与第七个人聚齐。他们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说,同时从怀里掏出颜色一模一样的药丸吞下,简单地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继续前进。一直到这时候,卫兵们才意识到有一支敌意队伍已经渗透进来了。
如果是正面对抗的话,这七个人恐怕连两个小队都无法抵挡。但当他们如水银一样渗入到曹军腠理,却成为无法拔除的猛毒。中围的守卫本来人数不少,但精锐被抽调一空,剩下的只是这两年征召来的新兵以及伤残老兵,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更何况,刚才的霹雳车袭击让中营防线变得漏洞百出,给了这七个杀手可乘之机。
在进入中围以后,他们的行事风格陡然一变。按道理,杀手应该是潜伏在夜色下,不到出手的一刻不让别人感觉到他的存在。而这七个人此时表现得更接近一群暴烈的刺客。他们对自己的行踪似乎不打算遮掩,敢于对任何胆敢阻挠的人痛下杀手。这简直就是七尊杀神,他们利用中营的木栅和迷宫般的防墙做掩护不断移动,所到之处腾起无数血雾。
在这七个人十分默契的分进合击之下,曹军的守卫被打懵了,无法组织起哪怕一次有威胁的反击,任由这七支阴影里射出来的箭矢击穿一层又一层鲁缟,逐渐逼近曹军的心脏中枢。原本应该是整个官渡最安全的地方,却变成了一片血肉横飞的战场。
越接近内围,这些杀手的突击就越加暴烈而迅猛,速度对他们来说,比鲜血还珍贵。他们必须赶在曹军守军清醒过来之前穿过最后一道栅栏,击杀曹操。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杀手们在内围和中围之间的辕门附近停住了脚步。辕门的门口停放着两辆虎车,还有阴冷的劲弩与长枪隐伏在墙后。那里是曹操最后的亲卫——许褚以及他麾下的虎卫。
杀手们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围着中围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巧妙地穿过几处军场和望楼,来到整个中营后方的一处小门。这里是依照丘陵地势修的一条汲水之道,不过在水道两侧都挖有壕沟,还拓宽了路面,可以容两匹马以最快的速度直线通行。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实际上是曹军大营的一个后门,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营中的人可以从这里迅速离开。
而现在,显然就是这个紧急情况了。
当霹雳车的石块砸下来以后,整个中营将没有一处是安全地带。而许褚第一件会做的事情,就是掩护曹公脱离这个危险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