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黑眼睛
有我死了,她才会得到彻底解脱。她虽解除了同我的婚约,自己并不觉得自由,因为她感到自己有义务监管我的行为。这些话听得我冷汗直冒,杀心顿起。然而黑眼睛很及时地出现了。我疯跑到后山的峭壁上,狂吼一声往下扑去。我被那些灌木挂住了,脸、脖子和双手都被划得稀烂,成了个血人。冷静下来一想,华妹的话不无道理。在我的小世界里面,一切事物不都是相互牵制的么?如果一方被外力所毁灭,另一方不又会打起来么?我受伤的下午,三叔来看我,他阴阴地笑着,一点都不同情我的样子。他出去的时候,我从肿成一条线的眼缝里看见两只黑色的野山猫跟在他身后。他一边走一边同猫说话。我的父母反倒没来看我,我在他们眼里劣迹累累,即使我丧了命他们也不会觉得惊奇的,尤其是母亲,多次表示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她说有可能我在出生那天夜里被接生婆掉了包。而且我长得完全不像她。
一个新生事物在村子里出现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村民们开始去后山的半山腰的一眼泉水取水来喝了,据说那种水喝了可以治病。我爬到那个地方,看见人们排成两队,一队是去取水的,一队是取了水往回赶的,所有的人都神情恍惚,像在梦游似的,就连小孩也是那种表情。我的目光往左边扫去,我看见那边的灌木丛中有些骚动,不一会儿又看见那几个孩童的脑袋浮在树叶上面。quot;黑眼睛,黑眼睛……quot;他们在轻轻地唱着。
这种集体的采水就好像一种什么仪式,那一眼泉也很奇怪,总也舀不干,并且就因了这采水,村民们之间的关系也大大地改变了。以前,村民们之间大体上是一种十分冷淡的关系,现在他们之间却生出了一种秘密的共谋关系。而我,显然是被排除在外的。他们不高兴我到半山腰去观察他们的行动,他们只要一看见我,那种恍惚的眼光立刻转为了清澈,似乎每个人都在责备我。但我又实在忍不住要观看他们的行动,于是我就躲在乱草丛中了。一些人在轻声地同人交谈,但那交谈的对象并不在他们当中,似乎他们在同空中的某个精灵交谈。同时我惊骇地看到,那几个唱歌的。穿着古装的孩童正在向人们靠近,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根树枝。终于他们拢来了,他们插在队伍中间,而村人们,就像没有觉察到似的,夹带着他们往前走。孩童们十分兴奋,又蹦又跳,不断地踩着村人的脚,村人们出奇地宽容,甚至逆来顺受,因为每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里。直到队伍全部回了村,那几名儿童才留了下来,他们一跳就跳进灌木丛中不见了。
现在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黑眼睛同某种古老的东西直接相关。当然,我完全可以不理会它,继续我原来的生活。问题是我又不愿不理会它,那种邪恶的眼光里有种强大的磁力,使我在与它相遇之际热血沸腾,产生出一种类似吸毒的渴求感。只要它一出现,我就被吸引,即使我摆脱了它,那种发生过的快感也是刻骨铭心的,那是一种伴随了巨痛的快感,也许有那么一天它会毁掉我的胃或心脏,可是人哪能顾及那么多呢?那些个小孩啊,他们掌握了这古老的秘密,可是我如何样才能同他们接近呢?我找三叔打听过,三叔坚决地否定了我的企图,说我quot;不知天高地厚quot;。当我想到这里时,有个呆板的声音在门外说:quot;泉水取完了。quot;我跳起来往外伸出头去一看,看见一个古装小孩正撒开脚丫跑。当然他是在撒谎,早上我还看见那泉眼满满的呢!也许他是在威胁?
泉水没取完。我清晨爬上那个地方时,看见那一汪碧蓝的泉水洋溢着无限的生气。因为这取水,颓废的村人一下子变得有了精神寄托,像这样大规模的集体行动我还从未在村里看到过呢。就连懒汉犬义,在村人的队伍中都显得是那么生气勃勃的,而平时,犬义在院子里晒太阳时连头都懒得抬起来。每天上午进行过那种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