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永不宁静
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糟糕的是他根本不要他帮,说不定还在心里嘲笑他不通世事呢!云妈刚才不也在心里觉得他好笑吗?总之,帮他的念头绝对要收起。景兰又怀疑起自己从前对远蒲老师的那些印象来。几十年里头,远蒲老师从来没有显出过精神上的老态,他非常热爱论证,乐此不疲,他的生命在论证的运动中焕发出异常的光彩。作为他的学生的景兰,总是不由自主地趋向于老师的光辉。所以景兰离乡后多年,仍然保持一年回来一次的习惯,故乡惟一使他牵挂的其实就是这位老师。莫非从前的印象全是表面的假象?像远蒲老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神经错乱呢?景兰眼前浮现出远蒲老师的大脑结构,他看见一棵树,叶子全掉光了,主干和几根粗枝清晰可辨,光秃秃的。这样的人决不可能神经错乱。那么哪一个形象才是真实的远蒲老师呢?是坐在书桌前通宵达旦思考的他,还是坐在马桶上假寐,像贼一样在公馆里出没的他?云妈的话也是绝对不可信的,有可能她那些话全是诽谤,但她这样做的目的又不像是要诽谤远蒲老师,倒像是要吓唬他景兰,看他的把戏似的。远蒲老师的生活到底成了一团什么样的乱麻呢?景兰又觉得眼睛看到的全不能相信,老师仍然像一堵城墙一样坚不可摧,这只要坐在他面前就有感觉,尽管他外表已成了那个样子。
景兰已经在故乡呆了一个星期零二天了。他每天都去河边,坐在防洪堤上眺望远方的船只。他的内心深处有点无所适从,又有点驱之不去的忧郁。他后来这几天一直没有再去远蒲老师那里,又因为这而不停地责备自己。故乡的河流有点老了,河水泛黑,景兰却可以从船夫用力划船的姿势上看出河水的活力,他太熟悉这条河了。今天一大早他就很不安,因为晚上就要离开此地。大约接近中午时,他心底盼望的事终于发生了。来人是云妈的表兄。
quot;就是这两天的事了。quot;他垮着一副脸漠然地说。
quot;怎么发生的呢?quot;景兰问道。
景兰在去公馆的路上有点想哭,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云妈的表兄一进公馆就到厨房里去了,厨房里聚了很多人。景兰推开卧室的门,看见远蒲老师正坐在床上修一把锁,各种小工具都摆在被子上。他松了一口气。
quot;他们叫你来的吧?quot;他头也不抬就说,quot;你就放心走吧,我死不了。不过就摔了一跤嘛,并不严重的,我骗得他们团团转。他们一进来,我就做出垂死的样子。quot;
quot;可是刚才我进来,您没有做。quot;
quot;那是因为我知道是你嘛。我看见云妈的表兄出去,就估计你会来。quot;
他终于修好了那把老式铜锁,用钥匙开了几下,然后和工具放在一起,谎谎厥战桓?铁皮盒,放到床里边。这时他对景兰朝门外努了努嘴。景兰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
院子里闹哄哄的,是一口大棺材抬进来了,云妈指挥那些工人将棺材放在油布雨棚下面。景兰看见她一身黑衣黑裤,收拾得精精致致,干干净净。
quot;您这玩笑开大了。quot;景兰回过头说,厌恶地皱紧了眉头。
quot;没关系,云妈是老手了。你说说看,我和她最后谁会被谁算计呢?我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了。这种事,就如同这把锁和这枚钥匙。我看你还是走吧,这里的氛围让你难受,明年也不要来了,把自己搞得不舒服有什么好呢?来,你帮我把腿挪进去一点,我的腰以下已经死了,上半身还活跃得很,这都是那一跤的后果。quot;
那两条腿特别重,重得有点怪,景兰用力推了几下没推动,只好爬上床,弯下身用双手抱着它们往里挪,一脸涨成了紫色。将老师的腿放好,盖上被子时,他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