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罢职
尚书令荀彧披着一袭长衣站在自家院落里默默出神,抬头望去,凛凛朔风卷着枯黄的落叶轻轻飘过院墙,宛若蝶群扑向花枝。不过他心里明白,世有兴衰人有荣辱,肃杀的秋天已经到了,自己也如这院中的花朵恐怕不久就将凋谢。
自上次朝会已过了好几个月。这段日子荀彧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接见任何人,连台阁的事情都抛下不管了。刚开始还有大臣谒门求见,希望他出来主事,他一概拒而不见,渐渐也无人登门了。台阁的诏书由荀彧掌管着,只要他不安排下诏,改易九州就不能实施,董昭后续的计划就不能得逞。但拖着不办并不能使事态有所好转,曹操图谋天下的野心不会因个别人不合作就停滞,相反矛盾只会越积越深。荀彧何尝不明白,这么干不过是自欺欺人;曹操毕竟是丞相,录尚书事,大可绕过自己直接宣布政令,只不过是他身在前线暂时无法兼顾罢了。那一天迟早会到来,到时候他又何去何从呢?
曹操已离开谯县前往寿春,渤海操练的水军将南下与中军会合,马超再次举兵侵入陇西,马腾及在京家眷已被全部处死,凉州刺史韦康接连告急,杨沛捅出的一宗宗案卷已递入省中……这些都是牵动天下的大事,等着台阁下诏处置,可素来兢兢业业的荀彧却对这一切政务都失去了兴致。如果所做的一切不是以复兴汉室为前提,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荀彧掌管中枢比谁都清楚,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天早晚要变!可是对大汉王朝的忠诚、对无辜天子的同情禁锢着他的灵魂,他始终不甘心迎合曹操;而他所拥有的权力又不足以与曹操对抗,十几年来共同创业,曹操对他的提拔、恩赐更令其无颜以对。此所谓进退失据,又能怎么办呢?只剩下回避,只剩下拖,只能默默等候命运的安排。前番殿廷争锋早把改易九州的真面目戳破,曹操意欲跻身王公已是人所共知的秘密。董昭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接连碰壁后当然要诉诸曹操。曹操的应对之策却颇令人匪夷所思,他上表朝廷,请封天子刘协的四个小皇子刘熙、刘懿、刘邈、刘敦为王,这无疑是要告诉世人——即便我当了公爵,刘氏依然是皇族,皇子照样封王。紧接着又有另一份表章传到许都,请求给荀彧再次增封。
但这些鬼把戏骗不了荀彧。若要取之,必先予之,给四位皇子封王不过是掩人耳目之举,今日固然能立,他日若连天子都换了,还谈什么皇子?况且这四位皇子都是宫人庶出,伏皇后的两个嫡出皇子连提都没提,这又有什么诚意可言?不过请求增邑的表章却对荀彧触动很大,曹操列举了荀彧在平定河北以前出谋划策所立的功劳,表面上看是对荀彧的褒奖,实际却是暗示——你反对我僭越,反对我篡夺刘姓天下,可若是没有你,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既然我走到今天也是你推波助澜,又有何理由反对我呢?
荀彧看罢哑口无言,他在内心深处反复问自己,主持朝政十七年到底在为谁效力,为谁奔忙?
如果说为了大汉社稷当今天子,那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忙来忙去天下都要改姓曹了,岂不是事与愿违?如果根本就是为曹操,那为什么非要为姓曹的效力?这于汉室江山又有什么好处?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弃袁绍归曹?反正都是一样的!
荀彧陷入了自我矛盾的痛苦中,隐隐觉得这些年来自己所作所为都毫无意义。汉室天下并没比当年董卓当政时好多少,甚至那种深入骨髓的危机更可怕,更无可挽回!当初护卫天子东归的那帮忠义之臣死的死,老的老,似孔融那样的耿介之士也已血染屠刀,如今的朝堂已变成一具空壳。更可怕的是世风变了,人心变了,那些伫立在幕府和朝堂中的士人仿佛不是读《孝经》长大的,温文尔雅的表象下埋藏的是怯懦,是野心,是欲望。似徐璆、刘艾那等威望老臣缄口不语,郗虑、华歆等辈更是成了曹操的走狗!最令荀彧痛心的是连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