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提出不光彩的建议
脑际,他怀着恐惧和微妙的心情想把它立刻忘个干净。这是当他同约阿希姆谈到玛鲁莎和她的身体特征时约阿希姆脸上流露的表情:约阿希姆的脸相古怪而苦恼地走了样,黝黑的面颊刷的一下变白了,显出点点雀斑。这是怎么一回事,汉斯·卡斯托尔普心里明白,而且也看得很透;他对这事有一番新异、深入而敏锐的洞察力,以致外面柳条击拍地毯的声音,无论在速度和强度上都加快一倍,几乎把下面高地上传来的小夜曲声淹没了。山下那个旅馆这时又在开音乐会。一曲节奏均匀、调门陈腐的歌剧在昏暗的暮色中传来,汉斯·卡斯托尔普吹起口哨悄声应和着(人们甚至能悄声吹口哨),而且用盖在毛绒被下面两只冰冷的脚打拍子。
这当然是不马上入睡的好办法。此刻汉斯·卡斯托尔普一点也没有睡意。自从他明确而深刻地懂得约阿希姆蓦然变色的原因以来,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刚才那种荒唐的喜悦与期望又一次在他的内心深处触发。此外他还在期待些什么,也不问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当他听到左右两边的邻人都已结束晚间的静卧疗法回到房里,用室内的“卧式”姿态代替室外的“卧式”姿态时,他表达出这样一种信心:这对野蛮的俄国夫妇今夜该平静无事了吧。“我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他想。今夜他们总该太太平平的,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然而他们并没有保持安静,汉斯·卡斯托尔普对此也不抱多大信心。老实说,即使他们悄无声息,汉斯·卡斯托尔普本人也懂不了什么。纵然如此,他对听到的一切还是惊愕不已,而且从内心迸发出依稀可闻的叫唤声。“真是闻所未闻!”他悄声自语。“简直混账透顶!谁会相信这是可能的呢?”在汉斯的嘴唇悄悄发出声音的当儿,山下又不住地阵阵传来陈腐的歌剧曲调。
后来他终于矇眬入睡。但一睡着就梦魂颠倒,梦境比第一夜的还要混乱。他常常被这些恶梦惊醒,或者苦苦追寻梦里茫无头绪的意境。他梦中似乎见到顾问大夫贝伦斯屈着腿,两只胳膊直挺挺悬垂在身子前面,在花园的小径上踯躅。他那跨度大而令人似乎感到沮丧的脚步,与远处的进行曲合拍。当顾问大夫在汉斯·卡斯托尔普面前站停时,汉斯看到对方戴一副镜片又厚又圆的眼镜,嘴里胡扯一通。“当然不是一个军人,”贝伦斯说,同时也不征求对方同意,用他巨手的中指和食指把汉斯·卡斯托尔普的眼皮往下翻。“我一眼就看出,您是位可敬的文人。不过也并非没有才能。抖擞起精神来时,才能可不小哩!别吝惜您的光阴,就在这儿山上跟我们待上短短一年,快快活活地干上一年吧!嗨,嗨,各位先生!出去散散步吧!”他一面大声说,一面把两只其大无比的指头伸到嘴里,吹起古怪而响亮的口哨来。口哨一响,女教师和鲁宾森小姐就从不同方向由空中飞来,她们的身体比实际要小,飞来后就停落在贝伦斯左右两边的肩胛上,正像她们在餐厅时坐在汉斯·卡斯托尔普左右一样。于是顾问大夫一跳一蹦地走了,还用一块餐巾放到眼镜后面去揩眼睛,人们不知道他要拭干的究竟是汗水还是眼泪。
接着,做梦的人发现自己在学校的园子里,多年来,他曾在那儿度过许多课余时间。当时肖夏太太也在场,他正想问她借一支铅笔。她给他一支半长的用银白色笔套套着的红铅笔,同时用沙嗄而悦耳的声音告诫他:课后一定得还给她。当她用高颧骨上细小的蓝灰色眼睛端详他时,他猛然从梦中挣脱出来,因为现在他终于弄清楚——而且想把这个紧紧抓住——肖夏太太使他回想起的究竟是什么事和什么人,而这种回忆又是那么栩栩如生。他急于把刚才这幕经历铭记在心,这样到明天也忘不了。他感到睡魔和梦魇又一次缠住了他。梦里,克罗科夫斯基大夫死盯住他,要替他作心理分析,他非立刻逃之夭夭不可,因为汉斯·卡斯托尔普对这种心理分析委实恐惧万分。他跌跌撞撞地逃走,想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