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一个女人!
指着上等俄国人餐桌旁一位肩膀下垂的绅士。
“不,她的丈夫不在这儿,”女教师回答他。“他压根儿没有来过这儿,这儿没有人认识他。”
“她应当懂得规规矩矩地关门!”汉斯·卡斯托尔普说。“她总是使劲地关门。这简直是缺乏教养。”
女教师听了这番谴责,温顺地微笑着,仿佛她本人就是该受责备的人。这样,他们就不再谈肖夏太太的事了。
另一个插曲,就是布卢门科尔博士暂时离开餐厅,别的可没有什么了。他的脸一向郁郁寡欢,此刻突然板了起来,忧心忡仲地凝视前方,然后拘谨地把椅子往后推了一下,走了出去。这时,斯特尔夫人的粗野暴露无遗。也许她因为自己的病情比布卢门科尔轻而洋洋自得,她用同情与挖苦参半的口气伴送他出餐厅。“可怜的人儿!”她说。“他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又要跟‘蓝家伙’此处指疗养院肺结核患者随身携带的吐痰用的蓝瓶子。讲话了。”她总是傻里傻气地把“蓝家伙”这个可笑的词儿挂在嘴边,不能自已,汉斯·卡斯托尔普听她说话,真感到啼笑皆非,不寒而栗。过了几分钟,布卢门科尔博士又折回来,模样儿仍和出去时那样谦恭,他重新坐下来继续用膳。他吃得很多,每盆菜都吃两份,吃时仍是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于是午餐结束了。由于服务周到——那位矮娘儿端起菜来,疾步如飞——午餐只费了一小时。汉斯·卡斯托尔普喘着气,不知怎么上楼才好,于是又在他阳台里那张精美的卧椅上躺下,因为午膳以后,人们一直可以卧床休息到喝茶时为止。这是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而且必须严格遵守。有一些不透明的玻璃隔墙一边把汉斯同约阿希姆隔开,一边跟这对俄国夫妇隔开。他就躺在这些隔墙中间,半睡半醒,心房怦怦跳个不停,用嘴巴透气。当他用手帕时,他发觉上面被血染红了,但他没有精力去想,尽管他对自己确实有些担心,而且生性有些疑神疑鬼,唯恐自己得病。他又燃起一支马丽亚·曼契尼雪茄烟,这回他一口气吸到底,不管它的味儿如何。他头晕胸闷,而且神思恍惚地在想:他来山上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儿多么荒唐。想到那个斯特尔夫人谈话时怎样愚昧无知地用一些可怕的字眼,他有两三次不禁内心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