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雕像与木偶(一)
一九四二年初,她开始结结巴巴地谈到她想入党的问题。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忸怩不安。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严肃地对待一个问题。我还拿不定主意,还想再教育教育她。需要再考验考验她。
一九四二年二月,她被中央委员会直接吸收入党了。在一个严寒的深夜,我们一同回家。平时爱说话的丽达,今天却沉默着。走到离家不远的田野里,她突然停下来,用轻得使你能同时听到每一片雪花飘落在地上的声音说:quot;我知道,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从现在起,我不再属于我自己了。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决不变节。quot;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果然没有变节。
她担任中央委员之间最忠实的联络员。她经常接受最危险的任务:重新接上断了的关系,营救处境危险的同志。当我们的秘密联络点处于千钧一发的时候,丽达就会像鳗鱼似的游到那里去巡视一番。她像从前一样做着这一切,自然、快乐而无忧无虑,——然而内心却隐藏着坚定的责任感。
在我们被捕后的一个月她也被捕了。米列克的招供,使盖世太保注意到了她,他们没费多大劲就查清楚了,丽达曾经帮助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转移并转入地下。她摇头,发脾气,装成一个轻浮的少女,仿佛她连想都没有想过做这些越轨的事和它所能引起的严重后果。
她知道很多,但一点也没有供出来。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她在狱中也不停顿地工作。环境变了,工作方式变了,甚至任务也变了。但对于她来说尽党员的义务却没有变——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决不袖手旁观。她仍那样忘我地、迅速而准确地完成所有的嘱托。如果需要有人去为外面的同志打掩护,丽达就会带着一种天真的模样,把某种quot;罪过quot;承担下来。她当上了庞克拉茨监狱的杂役。几十个素不相识的人都靠了她而免遭逮捕。约莫一年以后,他们在她身上搜到一张纸条,她的这个quot;职业quot;就断送了。
现在她同我们一道去帝国受审。她是我们这批人中唯一有希望活到解放的人。她还年轻。要是我们不在人间,请你们千万别让她掉了队。她需要多多学习。应该教育她,不允许她停滞不前。要给她指引前进的道路,不允许她骄傲或满足于已有的成绩。她在最困难的时刻经受住了考验。她经过了烈火的冶炼,证明她是用一种优质的金属造成的。
主管我的警官
这不在雕像之列。他是一个木偶,一个有趣的、比较重要的木偶。
如果你十年前坐在葡萄街quot;弗洛拉quot;咖啡馆里用钱在桌上敲敲或叫一声:quot;领班的,收钱。quot;突然就会在你身旁出现一个穿着黑礼服的瘦高个子,像条蜥蜴似的弯弯曲曲地在桌椅之间迅速而无声地穿过来,立刻将帐单交给你。他有野兽那种敏捷而轻巧的动作,一双锐利的兽眼,什么都不会放过。
你甚至无须说出自己的愿望,他就会给你指挥侍者:quot;第三桌,要一大瓶白丁香quot;,quot;右边靠窗那桌,一碟点心和一份《国民新闻》quot;。对于顾客说来,他是一个好的领班,对于其他雇员说来,他是一个好同事。
但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他。我认识他是在很久以后,在叶林涅克家里。这时他的手里已经握着手枪而不是铅笔了。他指着我说:quot;……我对这个人最感兴趣。quot;
说实在的,我们两人彼此都感到兴趣。
他天生机智,同其他盖世太保相比另有一种特长:善于辨认各式各样的人。因此,他在刑事警察中无疑能获得成功。
小偷、杀人犯、社会渣滓,大概都会在他面前毫不迟疑地坦白交代,因为这种人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