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才士呈才天外有天 红颜薄命命归黄泉
驳了自己四个“大”字相联的见解,正想着如何难一下这个姓邬的,邬思道却道:“请借刘先生扇子一观。”刘墨林不禁一怔,双手递了过去。邬思道借过展玩,见上面写着:
笔床茶龟倚窗东童儿煮茗插雀孔
“一笔好字!”邬思道莞尔笑道,“请方苞兄看看这副联。”
方苞一看便知,刘墨林误将“茶灶”二字写成“茶龟”,老鼠胡子一挑“扑哧”笑道:“昔年和顾八代老先生出对,他出‘酒鳖’二字,我竟对不来。现在有了‘茶龟’,真是天造地设的确对。”邬思道取回扇子审视良久,又问,“这‘雀孔’是什么物件?想必是‘庚仓’‘劳伯’(正确读法为仓庚、伯劳)之类罢?”
一屋人见这三人斗文,至此不禁哄堂大笑,刘墨林自进学以来一直是“领袖名士”,从没有在论文上吃过谁的亏的。他以博学敏捷见长,偶有错用典故,也不肯服输,逢人诘问,便推说是《永乐大典》里的。一部《永乐大典》卷秩浩若烟海,谁能确查?今天在自己亲书扇题上竟有两处糟谬不堪的笔误被当众揭出,刘墨林顿时羞得汗颜无地,红着脸一字不能对,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钻进去。
“英雄欺人,墨林也未能免俗。”弘历见刘墨林难堪得无地自容,笑着解嘲道,“今儿败阵,不是你不中用,是你遇上劲敌而已,何必懊丧?”邬思道破颜一笑道:“三爷这话是。其实我昔年何尝没有掉过底儿?我们也只是笑你的谬处,就扇背上这阙词,恐怕我就填不好。”说罢弛然一仰身子背诵道:“茅店月昏黄,不听清歌已断肠。况是鹍弦低按处,凄凉。密雨惊风雁数行,渐觉鬓毛苍。怪汝鸦雏恨也长,等是天涯沦落客,苍茫。烛摇樽空泪满裳!——情味苍凉感人泣下,不是大手笔恐怕是写不来的。”
弘历索了扇子,果见扇背密密麻麻填着这首词,方才众人只顾挑剔“酒龟雀孔”,竟都没有留意,便转脸笑谓刘墨林:“看你诙谐活泼,怎么来了这个风趣?”刘墨林这才定了定神,不便说是途中思念舜卿所作,只勉强笑道:“这是当年头一次应举不中,回乡路上作的。扇子是取凉的,自然要带一点秋色况味,所以就抄了上头。”“怪道的,”文觉笑道,“听了就浑身发噤,又是风雨,又是凄凉苍茫,扇起来岂不冻杀?”一众人等说笑着,不觉已近酉时,艾清安进来向弘历道:“三爷,我们王爷回来了。”几个人便忙起身,允祥一手扶着一个太监已进了书房。
“罢了吧。”允祥见众人要行礼,摆手命太监退下,自己却不肯坐,转脸问弘历:“你带着旨意?就请宣吧。”弘历忙道:“万岁命我来看望十三叔和邬先生,并没有旨意给叔叔。您请安坐。”说着又复述了雍正的话。允祥点头,深深吁了一口气,几乎瘫坐在椅上,脸色苍白中带着一丝潮红,显得疲惫不堪,喝了一碗参汤精神方略好些,说道:“邬先生,万岁在京就不再接见你了。原说过的你有事由我代奏,我这身子骨儿你也瞧见了,打熬不了几日了。所以筵会下来特意留了留,万岁说往后你的密折交宝亲王代转。”他咳嗽了两声,又道:“回来得晚了些,叫毕力塔几个人商议了些事。明儿我还要陪驾去丰台,又去看了看大哥二哥。大哥已经疯得连人都不认得了,二哥和我的症候一模似样,眼见是不中用了。文觉师傅,就是万岁爷交待的那些事,先议年羹尧,是留京还是放出去。你们只管谈,我听着。我的精神实在济不来——这位是谁?”他的目光忽然扫向刘墨林,“似乎在翰林院见过。”
刘墨林陡地浑身一震,惊悟到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聚会,自己怎么恍恍惚惚就跻身进来了?他正要回话,弘历在旁笑道:“是我带来的。十三叔记得不差,他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刘墨林。人很伶俐。我想,年大将军要是不留北京,就着墨林随行,所以带来请方先生邬先生看看。”刘墨林听着这话,越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