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高国舅夜逛凤彩楼 易姑娘败走浮石山
浇花,添香拔火,十二金钗曾聚。万竿修竹,潇湘风景如许,颦卿颦卿,我亦为汝惋惜……
高恒听得眯着眼,手按拍节,钱度也是如入迷境,突然开眼问道:“这唱的是!你居然见过这书?这歌词又是谁写的?”高恒也道:“怪道的,听着耳熟。‘颦卿’不就是林黛玉么?我在傅六爷家见过,连抄本他都舍不得借我看。坊间又没有这书,你怎么有这么大的缘份?”芸芸抿嘴儿笑道:“你们说的‘傅六爷’不就是当今正牌子的国舅爷么?满口都是谎话,说是什么生意人,又是什么皇商——掉了底儿了吧?我看你们也都是官儿吧?——这词是罢了官闲居的一个老探花写的,叫刘啸林,从他那儿我借看过几卷抄本儿,实实是一本真才子真佳人书。何先生在这里留了几首吟人物儿事情的诗呢!”说罢,略一沉吟,目送秋波,手挥五弦,裂石穿云地又唱道:
血泪迸红雨,名士多愁工寄托,拼为佳人辛苦,痴忆茫茫,空花草草,且自调鹦鹉,问谁相与,回肠转出凄楚……
“这是咏黛玉的葬花词的……”她轻吟了一句“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呆呆的,竟自迸出泪花来。
巧媚儿眼见芸芸一出场便占了先枝,心里很不是滋味,上前摇着高恒肩头道:“天不早了,咱们回房,我有一套叨叨令,上回尹制台叫堂会,还拍手叫绝呢——叫芸芸陪钱老爷吃他们的合欢酒,我给你唱体己儿曲子!”
“好好!宝贝儿,冷落了你了……”高恒拍着巧媚儿的手,正要起身,见自己的贴身长随贾四匆匆走来,便问:“什么事?”
“回老爷话,”贾四后退一步,躬身说道:“南昌老茂栈刘掌柜的从漕运上过来了二十船盐,一路都没事,到南京海关叫关上的吴守备给扣住了。他们没带盐引,关上要全都没收,没奈何扛出您老人家招牌,这才暂押着没有抓人。他们急得热锅蚂蚁似的,无论如何请老爷走一趟……”高恒道:“这用得着我亲自去?带上我的名刺,你去先保他们出来,回头把盐引补上不就结了?”
那贾四连连答应,却不肯走,又道:“兵部和刑部来了两个司官,在驿馆坐等老爷一一”“你告诉他们,”高恒截断了他的话道,“我明儿一早就离南京到四川,已经不管这里的事了,请他们回步。”贾四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奴才说了,一个黄大人,一个葛大人,坐着不走。说是……‘一枝花’在彰德府劫库银没有成功,如今不知去向。山西和直隶藩库共调了六十五万两银子在石家庄,要密运四川。怕路上出事,圣旨叫老爷亲自主持押运,请老爷即刻北上,到凤陵渡接银子……”
“行了行了!”高恒愈听心里愈烦:这么机密的事,这杀才当着婊子们在妓院里就全兜了出来……一边起身整衣,一边骂道:“你只说‘有旨’不就够了?穷唠叨你娘的没完!”又向曹鸨儿、巧媚儿等人歉意地一笑,说道:“我就是个官,这回再也瞒不过了。你们陪钱爷说话儿吧,过些时我再来……”说罢匆匆去了。那一群鸨儿婊子都送他出去。
钱度见高恒突然离去,心里一阵慌乱,从怀里抽出两张银票,对芸芸说道:“这一张是二百两,我给你的体己,这是一千两当作赎银。明儿我再送过来五百两给你妈。好好歹歹你不至于再受那些腌臢气了……我也要走,明儿有空我再来看你……”那芸芸用泪盈盈的目光盯着钱度,良久,突然脸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问道:“你……真是个好人。你只是可怜我就这么花银子……看不中我么?”
“哪里的话……”钱度越发局促不安,结巴着说道:“这要自个儿情愿。我这把子年纪,也长得丑……再者,我也不惯这里的场面……”
“我只要你人好。”芸芸眼中的泪大滴大滴地滚了出来,搓弄着衣角拭泪泣声说道:“一个女人落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挑人的去处?把